「早上？还是，晚上？」
没有停下过的持续向前行走，路途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时间，一路上出乎意料的没有怪物扫扰，即使身体像是快要散开一样的剧痛，呼吸早已经不知道从多久以前产生杂乱，意识也开始无法控制的受到睡意骚扰，幸亏疼痛的辅助才让精神没有彻底断开。
「早上。」
相较于杰示，前方的桦丝毫没有疲惫与惊吓，即便处在阴暗死寂环境下，还是能够熟练的平静走下去。。
「这，哪里？」
「中部与外部的交接处。」
不知道是多少次这样简短的话题，事实上桦在经过内部之后就很少开口说话，几乎是杰示为了保持清醒，忍受撕裂喉咙的疼痛强迫自己和对方对话。
踏。
正当杰示到底还需要说些什么保持意识的清醒，桦停下了脚步。
「有事需要提醒你。」
「嗯？」
稀奇性的脱口出这种听起来「好意」的话语，杰示下意识的萌生出「这家伙也并非坏人」的想法，但随即想起这人的性格后立即绷紧神经。
「假若想要后悔回去，现在来得及。」
「别开玩笑。」
走到桦面前，最后无法站稳身体而侧身靠在桦的身上，随后伸出颤抖的手拉起桦的衣领，无力但还是用指尖死命抓住。
「我，要过去。」
「……走过这个丛林，就是目的地。」
经过短暂的沉思后，桦将杰示的手给拨开，主动让出一条能够直通丛林的小路让杰示能够走到草丛的后方。
「一定要找他们。」
脑袋已经开始思索起队伍上的伙伴，即使痛恨着自己、背叛着自己，仍不免浮现起那些人相处的美好景象。
拖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向前。
「要回去，保护，佳乃。」
思索着这个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信念，杰示轻轻握住拳头，挺起自己不断停止颤抖的上半身。
「保护，佳乃！约定，而且还是，唯一支持我的，人！必须，保护。」
信念贯彻自己大脑，彷佛身体获得这股信念的支持，杰示丝毫没有阻碍的剥开草丛。
将眼前的画面模糊同时却又清晰的，一瞬间印入自己的眼帘。
周围是一片以正圆形为雏形的巨大范围，整片有着密麻树干交错铺平，隙缝更有枝叶进行填补，勉强可以算是一片广大的平地——这是一块杰示不可能忘记，熟悉无比，简直是被迫强制的刻在脑袋上的画面。
「这，这里……」
一群鲜红眼睛的羊群，以及一头超越正常人知识的巨大羊头怪窝在自己地盘上悠哉的生活，活在快乐而悠哉的自我世界内。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实际上看见的画面，与预想出现了绝对的差距。
杰示眼帘内所吸收的画面，是遍地死法全都被冻住的羊群尸体。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或是受伤出现的哀号，每只全都浮现狰狞的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被冻成冰块。
肌肤连同毛皮、眼睛全都被纯白而散发白烟的低温给紧紧缠住，化成坚硬无比的冰块，用各式各样不同冻住的状况下倒在地上。
印象里面几乎涵盖整片平地的羊群，此刻没有一只逃过的全都变成了棒冰。
在这片巨大平地的高空处被「漆黑」给覆盖，原本还能勉强绽放出阳光的隙缝全都被一大团固体的漆黑物质给完全盖住。
此刻杰示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缠绕的绷带上产生一层凉到刺骨的冰雹。
「羊头怪？」
作为这群大量羊只的老大自然是不可能不再这块地盘上才对，杰示强行转动不知为何渐渐僵硬而难以晃动的颈部，缓慢将更大范围的画面给收进自己眼帘内。
随即从角落看见那名「杀死自己的凶狠怪物」。
下半身与其它羊只一样被冻住，双脚被连同地面延伸的冰雹给冻住，一瞬间产生的硬度完全限制住羊头怪的行动，上半身则是没有冰冻的侵蚀，但身上全都布满受到尖锐物质刺穿的洞孔，大量鲜红的液体从那副巨大身躯流出。
胸口中央处更是出现一个可以穿透至身后树干的巨大伤口。
然而流出的鲜血没有顺着肌肤低落至地面，才刚从伤口滑出的瞬间就被低温给凝结成冰雹。
「这就是天择，力量不足终究会被吃，嘿嘿，没错，我死而无憾！」
那颗原本绽放强势而霸气的双眼被「尖锐的冰椎」给插进流出大量鲜血，头部荣耀代表的羊头则是被砍成两半。
明明处于垂死的状况，牠仍然保持高昂激动的情况下面对死亡。
并且打从心底的，致死都要贯彻自己理念。
踏。
在羊头怪正前方站着一名不管是身形还是大小都像是一名成年人的漆黑身影。
并非因为光线不足而出现漆黑的模糊视线，而是完全的漆黑，从脚底、大腿至胸口最后到头顶全都是污浊的黑色给覆盖，就连双眼也全是黑色，仅能用几处形状、皱褶来判断这名漆黑人影的五官。
从杰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存在简直是比羊头怪还要更加可怕、怪异，甚至已经连「生物」都称不上。
更重要的是那名黑影没有受到整片空间的冰冻影响，双脚能够自由的移动，而右手上拿着一把「比起羊头怪还要更加庞大两倍」的乌黑冰椎。
前端最尖锐的位置瞄准着羊头怪的脑袋。
「聚神树林内部出来的怪物啊！如果真有这么痛恨世界，首先第一步就先把待在外处的我给杀死吧！」
「啊啊啊啊啊！」
像是为了回应羊头怪的话语，那团黑影疑似是嘴巴的位置开始张大，从嘴巴内发出低沉却响亮到空间产生震荡的巨大吼叫。
手中冰柱没有停下的狠狠刺进入。
砰！
贯穿羊头怪的整个身躯，身后巨树也被打穿形成一个大到可以看到后头的大洞。
喀，喀喀。
巨树上方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开始左右摇晃，随着高度不同而呈现不同颜色的树叶如同大雨一样的降下，树干渐渐不稳往下崩塌，树干、树枝构成的地面开始上下震动。
咻。
一阵微风扫过羊只的地盘，吹拂过那棵即将倒下的树干。
喀。
一声凝结的巨响从树干中间响起，那颗准备坠落到地上的树干在空气中被冻住，并且在空气间不知何时铺满了大量冰墙将整根巨树给支撑住。
原本大片树叶掉落导致出现的隙缝，让很可能透过隙缝绽露的阳光再度被堵上——无疑是冰属性魔法师的成果。
等级远远超越人类正常的知识，不单是使用魔法，运用的精神同样也是超越了体能虚弱的魔法师。
凝聚出那样巨大冰柱，就算是用魔法加上手臂的力量撑起，正常人类也不应该能够办到。
明显不是人类的层级，而是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引起天灾的怪物。
「武，武！」
嘴中嘶吼出令人无法理解的内容。
以那名黑色人影为中心卷起一团又一团坚硬、体积小的冰霜，在低温环境下的帮助下仅米粒大小的碎冰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凝聚成拳头大小的冰块。
接着下一秒钟体积急速变大，原本缓慢的微风跟着那块冰块的形成而跟着剧烈吹拂，原本地上的羊只就像是尘埃一样的轻松被吹起，纷纷卷进这场飓风内与大量碎冰制造而出的灾难里面。
被薄层覆盖成棒冰的羊只不断与碎冰进行激昂碰撞，没多久无法支撑的产生裂痕，接着原本完整的羊只棒冰纷纷碎裂变成了碎冰，助长飓风内的碎冰并且往下一块完整的羊只棒冰侵蚀而去。
这股强风更让拨开草丛的杰示无法站稳的跌倒在羊只地盘内。
「嗯？」
察觉到杰示的存在，那双漆黑到根本无法确认是否为眼睛的部位转到了毫无掩盖物的杰示身上。
绽放出暴风雪的大型魔法骤然停下，大量几乎有好几名成人大小的冰块失去魔法供给的往地上迅速掉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颗又一颗，肉眼根本无法判断有多少的庞大数量，如同雨滴那样砸落地面发出响亮而沉重的声响。
「呜！」
跌落至地上的杰示同样也在这片冰块雨的范围底下，好几颗冰块无情落在杰示背上，把绷带底下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
踏。
黑色身影往杰示缓慢接近，每踏出一步便会从地面钻出平直的坚硬冰柱让脚底可以踩踏，当脚底离开时就会立即化成冰水而消散，下一步步伐浮在空中时又浮现出另外一根冰柱让双脚可以踩踏。
凝聚然后产生冰块出现在自己想要的位置，正常的魔法师也至少要好几秒集中的时间才对，尤其是移动的状况下更是加深了魔法形成的难度，那名黑色人影却像是将魔法化成自己的手脚那样轻松使用。
「可，可恶。」
很清楚这不可能是能够面对的对手。
杰示想要重新站起来的时不只是背部引发出来的疼痛之外，不知何时手脚都冻僵似的紧紧黏在地面，唯一能依靠的桦则是连个身影都不知道跑去哪里。
唯一能做的就只能等待对方逐渐接近。
锵。
还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办时，一把铁制的兵刃穿过冰冷空气，撞击到黑色人影脚底下的冰柱发出响亮声响，产生的火花闪耀出飞来的物体是一把长剑。
突然出现的干扰让原本走动的漆黑人影停下脚步，目光缓缓转到别处。
「快跑！」
那是一把朴素但十分锋利并带有银耀光芒剑身的长剑，是一把「熟识的长剑」，当这名带着急促与慌张的话语传进耳中，杰示一时间无法置信但还是抬起头来的看向呼声的源头。
满脸汗水而紧张，尤其是看见黑色身影转往自己，脸色更是变的苍白，但是看见满是绷带的杰示没有逃脱，恐慌而张大嘴巴的瘫软模样立即用摇头的方式扫掉，紧咬住牙齿的瞪向那名怪物。
「佳乃，这里实在太危险，我们快走！」
一旁的源从草丛跑出来，伸手抓住佳乃手腕希望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作为第三国家的人民，尤其是长期处在聚神树林内的源，是非常了解眼前这名怪物是多么异端、危险。
「不可以，那个人还没有逃走，我不能丢下一个人逃走！」
「那是一名伤员，不可能存活的！」
「即使是陌生人，我也不想抛弃，我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人！」
「咦？」
那是熟悉的佳乃，是那名作为伙伴的剑士，是整个队伍唯一会替自己着想并为了自己哭泣的真正朋友，正是为了她才特地忍受无尽的撕裂伤痛也要走到这里。
然而在杰示耳中却听见了佳乃对自己的称呼——陌生人。
对方忘记了自己。
时间还来不及让杰示思考，目光看到那头怪物继续接近佳乃，还是从喉咙挤出想说的话。
「佳乃……快逃。」
「先生，难道说你认识我吗？请问是透过杰示认识我的吗？拜托，请告诉我杰示在哪里！」
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的功能是否已经损坏到连幻听都听见，完全无法思索这句话的涵义。
应该说即使听进去也无法充分理解。
我，被遗忘了吗？
脑海内无法抑制的，灌满了这样的想法。
「佳乃，对不起。」
眼看怪物越来越接近，焦躁与恐惧随着距离被拉进就增加好几倍，终于无法再等待的源用力抓住佳乃肩膀，硬是使用蛮力把佳乃整个人扛到肩膀上。
「源，放开我，我不能抛弃他！」
「那个人不可能存活，至少他能够拖延住这头怪物。」
至少拖住怪物。
这熟悉而类似的字眼再度进入杰示的脑海深处。
「没错……这就是，我的，价值，还有，命运了吧？
一辈子的肉垫，最后的价值就是乖乖替别人抵挡、争取时间。
没有怨恨源那句无情的言语，相反的杰示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至少，他明白自己这种烂身体还是有着价值。
当自己软弱的只能倒在地上还需要「受保护的人」来保护时，杰示就明白自己的价值了——牺牲自己保护佳乃才是活着的理由。
为了遵守约定，为了承诺风奥唯一一个约定，杰示感到开心却又悲痛的，勾起笑容。
杰示的脚跟用力打在地上，将只有薄层冰霜的地方给敲碎重获自由，接着缩到自己腹部下，利用双腿的力量让身体挣脱覆盖的冰雹。
幸亏自身知觉早就被痛觉给侵蚀，加上过低的温度，整只右手挣脱时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疼痛。
但如果要完全四处走动就需要将四肢都给拔起来才行。
望向自己等同于残废的枯萎左手，杰示脸庞顿时扭曲，同时勾起崩溃似的笑容。
「佳乃！」
「我不想抛下那名先生，人家已经不愿意再逃避了，不要再牺牲任何一个人了！」
听见远处两人的争执，杰示紧咬牙齿，右手握成拳头的打在左手上的冰层上。
「快裂，裂开。」
嘴中叫喊还不断吐着低温下的白烟，温热气体彷佛正从身体内流失一样令人无法平静，直到冰层上发出「喀喀」并从外表出现好几条蜘蛛纹路的裂痕后，杰示停下被鲜血给覆盖的右手，收起不断剧烈呼吸的不安。
用颤抖的右手捡起附近大约一颗拳头大小的冰块，将目光专注于前方的黑色人影。
咬牙的直接站起，无视左手发出「嘶嘶」等诡异的撕裂声响，不打算观看鲜血还是其它状况，专注于眼前的身影，用尽剩余力量的将手中冰块丢向那名人影。
啪。
冰块以拋物线的方式漂亮集中目标，黑色人影看向自己被击中的肩膀，缓缓地颤抖起来，以恶心又诡异的姿势扭过头。
「啊啊啊啊啊！」
对着杰示奋力咆啸低音却响亮的吼叫，就像是为了宣泄自己被弱者打到而不悦一样。
整个身躯转过方向，脚底下出现好几根光是看就感到刺痛的冰柱，让怪物双脚快速的移动，走路途中右手产生一根两倍成人大小，颜色漆黑、深蓝交错的大型冰柱，尖锐位置快速接近杰示。
「这样，就够了。」
不清楚佳乃是不是已经成功逃走，但至少眼帘下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只要明白这点就够了。
「啊啊啊！」
不知是悲愤还是失去冷静，那头怪物越接近时步伐就越快，最后几公尺就像抑制不住愤怒情绪，整个人直接跳跃而起，利用冰柱来增加自己能够跳高的位置，连续好几步到达十公尺的位置，高举手中的巨大冰柱，往正下方的杰示坠落而下。
结束了。
这样就够了，我的任务，做为人的价值，足够了。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够了。
已经累了。
「对不起。」
闭起眼睛，准备等待一切结束却被这一声音给阻断。
重新睁开眼睛，看见那双亮绿色的眼眸、布料稀少的工匠服装，眼神充满下定决心的坚定，双脚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而轻微的颤抖。
那双纤细的手臂弯起，带着研制兵刃的手套抓住杰示。
「妳，怎，还在这？」
不敢置信佳乃竟然突然出现于自己眼前。
「快走！」
一股愤怒忍不住膨胀至心头，对着眼前的佳乃大叫，高空处逐渐接近的攻击更是让杰示想要推开佳乃。
「没办法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告诉我绝不能就这样逃开！」
「笨蛋。」
「我这个人绝对不会再逃避！」
伴随着一阵嘶吼，佳乃想要抬起杰示，但碍于弱小的力量只能用拖行的方式缓慢移动。
刷。
「佳乃！」
从草丛跳出来的源见到佳乃死命挣扎的想要抱起倒在地上「绷带男人」，严肃抬起头看着已经接近的怪物，立即伸手抓住佳乃的后衣领、男子的颈部，利用领域的辅助想要躲进草丛内。
「源，谢谢妳！」
并非感谢拯救自己这件事情，而是了解源愿意解救这名满是绷带的人而感到高兴。
「因为这是佳乃的期望。」
害臊的轻声响应，接着用力抓住准备往草丛丢去。
正当转过身准备抛掷时，源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陷入冷到无法动弹的异样感，眼珠往自己身上看才发现全身都是一层厚重纯白的冰层。
而手中的两人同样被这满是纯白的冰层给包覆。
三个人全都被冻住。
咻——
高空上的冰柱依靠重力加速直直往三人身上狠狠坠落。
砰！
冰柱撞击至地面产生强力震荡，地面上的冰层被贯穿，底下树干全都被撞击出一个坑洞，周围上下左右颠倒的翻转，周围巨树开始出现震荡与摇晃。
「啊啊啊啊！」
宣扬着自己的胜利般，对着上空嚣张的再度发出低沉咆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