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守着这个鬼地方？”
基德一手拄着剑，一手伸入透过树林照下来的阳光中。
“不是说山里出了怪物吗？”
一旁坐着的加兰把皮酒囊取出来喝了一口，靴子在石头上踢出嗒嗒的悦耳声响。
“有怪物不应该进山讨伐吗？单守着有什么用？”
说话的是大个的布拉特。
“布拉特你去讨伐吧，我帮你守着。”加兰开布拉特的玩笑。
“我看不止这点，”基德满脸阴郁，“这北边山上有怪物很正常的。昨天山里有人逃出来，说有两三个镇子消失了。”
“消失了？这你也信？我老家也有人原来跟我说过相同的话，结果怎么样？原来是那人迷路了。”加兰不以为然。
“或许吧。”基德回应道，一边走开几步，让自己更多地暴露在阳光中，“然后还有人说是山贼在打仗。”
“这倒有可能。”布拉特摸摸胡子，“但是我知道这片山里是没有贼窝的，就算在打仗我们也应该有琉斯阵线的消息……”
“别想那么多，上面的花花肠子我们怎么知道。”加兰把酒囊递向布拉特，“三色塔的白酒还真不赖。”
“不错。”布拉特接过酒囊，喝了一口。
远处传来马蹄声，加兰站了起来，布拉特和基德也转身看向树林外的远方，三人直立立地挡在唯一一条通向山里的林荫路上。
“是不是来的有点多？”布拉特问远眺的基德，他听到马蹄声似乎不止一二十人。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全都是黑衣服，恐怕是土匪。”
加兰抄起自己的剑，神色有些慌张，布拉特拔起一旁的长矛，基德回头向两人示意见机行事。
三人正挡在路上，紧张地注视逐渐靠近的尘埃。
那队人靠近了，基德注意到他们什么旗帜都没有打。
“驭——”领队的一匹高头大马在撞上三人前一刻被及时地勒住，上面的骑手一身黑衣黑甲，看不出身份和人种。
“瓦兰瑞有令，皇后岭整个秋季封山。”领队的基德镇定地对那个不下马的高傲骑士说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们奉敕令进山，这是令章。”说着，他开始在怀里找东西，布拉特和加兰很紧张地看着他身后的人，发现这队人似乎不是土匪：他们中大部分看上去都是不像能打仗的人，也有几个持剑的，估计都是些魔导士，奉命进山造大型结界什么的，这种事情在北方很多见。而且土匪这种三教九流中，全扬·勒不梅特尔也不可能有几个魔导士的。
他把印有纹章的令纸递给基德，那是他熟悉的龙和十七芒石的复杂图案，上面写着奉肯恩国王之命前去琉斯阵线调查犀狼发狂事件，一点问题也没有。基德怀疑地看向那人，只见他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再望望后面的人，他们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就像一团秩序井然的黑蚂蚁。
“你们多少人？”
“五十人。”
“什么时候出来？”
“办完事就出来。”
“纹章扣着，”基德说着就要把令章放进怀里，“出了乱子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没问题。”骑士的回答让基德倍感意外，当了许多年哨兵的他知道一般情况下王家的敕令都是一路通带的，这次只是想试探这群人，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
“呃……好吧，放行。”
一路上查岗卫兵多的是，基德三人把守的是西南方向最后一道进山的路，想必已经有许多卫兵放行了，虽然基德有点不好的预感，但就算出了事，这道敕令也算半个免罪符。
五十人的黑色部队进山了，消失在时隐时现的金色道路的远处，三人再次坐下来，但似乎也被黑衣人们感染而一声不吭。
“还真是有怪物。”基德第一个开口。
“我就说吧，”加兰颇有些得意，“那封信上写了？”
“是犀狼。”基德抢过加兰手里的酒，一口喝下一大盅，“害的哥几个白紧张一场——犀狼的发情期是秋天吗？”
“是春天。”布拉特说，“说不定有个卡拉索人来用了催情魔法……”
“为什么不给他老婆用？”
“因为他没老婆。”
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怎么还是缓和了三人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岗聊天。
不一会儿，另外几个士兵也来了。
“哟，换岗的来了。”基德轻松地朝几十米开外无精打采地走来的几个兵吹了吹口哨，“今天晚上去多买点这酒怎么样？”
“买不到的。”加兰脸色不太好地摇摇头，“塔拉姆那狗东西把军营安在野外，我是在三色塔阵线的一家妓院——那家妓院好像叫卡泰尔光顾——的老鸨那里买的。”
“我的天，卡泰尔光顾……”基德下流地笑了，“那怕是没人受得了。”
“你们不好奇吗？”布拉特一边把卫兵的长矛交给换岗的士兵，一边对另外来那个人说道，“我们在这守了半个月了，除了那天下来的人以外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再说，其他几个小村镇就不说了，要封山为什么把沙华家的琉斯阵线都划进去？”
“因为琉斯阵线也是小村镇。”加兰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我也觉得。”基德表示同意。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鬼。”一个换岗的士兵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次封山太奇怪了，我听同营的人说他不久前才见罗格曼带人进去巡查，结果还没出来就给封了，里面也没人出来过。”
“罗格曼是老福特的五儿子，听说他沉迷研究彼岸地历史——我倒是觉得他是想像约瑟家那样赚大钱——根本没有带兵出巡的道理，他的封地就是琉斯。”士兵继续大谈他的见闻。
“怕是早就被犀狼抓去吃了。”基德冷笑着说。
三人离开了。
“那队人的事要汇报上去吗？”加兰问基德。
“那肯定要汇报，不过反正有王室纹章在，塔拉姆追查下来也不管我们的事，龙纹十七芒石是复刻不了的。”基德很自信地回答加兰。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布拉特冷不防地开口。
“如果你想半夜溜进去看个究竟我劝你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你们想想，罗格曼凶多吉少，要是找到了他，”布拉特舔舔开裂的嘴唇，“老福特一欢喜说不定给我们封个一官半爵……”
“我们三人打得过一匹犀狼吗？”加兰苦笑着劝布拉特，“我还没娶媳妇呢，这进去死了怎么办？”
“你们再考虑考虑，我反正怎么也想弄清楚。”
“你自己请便，我可不去。”基德一脸冷漠。
……
“挺有趣的。”杰里斯瞪大了眼睛，望着向他提议的布拉特。
“算我一个。”比大家都年轻的库修看起来很兴奋，“反正军营里没什么好玩的。”
“我是琉斯阵线人，”一个看上去有些胆怯的小个子年轻人举起了手，“我想进去看看我父母怎么样了。”
另外还有几个没有跑到十几公里外、又不甘心打一晚上牌的年轻士兵纷纷对布拉特深夜进封锁区的行动表示同意。
“疯了。”基德看着一群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他们仿佛是来皇后岭度假的一样，“都疯了。”
不过也难怪，这些年轻人全都是在阿里谢·特克兰的新一轮征兵中才加入皇后岭常备军的，血气方刚也正常，他们根本没有见识过战场上的死亡，因此对这种很可能丧命的事没有实感，加兰虽然平时油嘴滑舌感觉是个非常活跃的人，但他毕竟和基德是一代的老兵，对这种事都是抱敬而远之的态度。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已经落下，远方高大的一号岭笼罩在阴森的夜幕里，常备军营地里点起堆堆篝火，用以抵御夜晚的低温：白日里蒸腾着草香味的空气正在温度骤降。十多个要去山里一探究竟的士兵把爱喝酒的长官灌醉，给军营哨兵撒了个谎说得到命令巡查南岭，极其轻易地离开了。
十多个人穿上用以御寒的斗篷和锁子甲，背上了自己的剑，提了三把长矛，两张弓上路了。
“我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基德堵住帐篷门语重心长地对兴奋的年轻人们说道，一旁的加兰也坐着无奈地看着众人，“会出事的。然后我们两个也会受处分。”
但年轻人还是走了，连北境的千峰万仭都阻止不了的冒险心，一个自言自语的老头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呢？
进山了，年轻人们连一只鬼火都看不到，十公里内，整个一号岭的山麓都如同陷入了沉睡一样，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北风时而在远方呼啸。有人说这是个坏兆头，可是带头的布拉特却管不了那么多。
一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摸索着前进，一切都跟最正常的山间景象没有区别，布拉特拿着火把走在第一个，拨开丛生的羊齿蕨和蒿草、绕过一块块巨大的磐石或倒塌的古树、翻过一道道皇后岭特有的石阶……
“等等！”他大喊一声，把身后的人都吓了一条。
“这……这是什么！”布拉特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条长得无法估量的巨大沟壑，横在他们面前。
“这是……”后面一个人也不住惊讶得喊出声，“皇后岭之前地震过吗？”
一群人围了上来，根据分析这确实像大地震后遗留的裂谷，可谷壁光滑得如同被是刀剑瞬间切开一般，而且裂谷那周围的草也死光了。
“其实那天我们还没有集结来封锁的时候我在酒馆喝酒，听人说有农民晚上从山里逃出来避难，有道光把他的房子直溜溜地劈成了两半。我看……”后面有这样的杂音冒出。
“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有几个人怂了，“里面怕是有魔法师打仗。”
“那叫魔导士。”布拉特纠正道，他在这些乡巴佬里算是见多识广了，“只有卡拉索人才是魔法师。”
那人不说话了，但在布拉特的印象里，魔术应该没有这么强的力量的，如果有，那也一定是一位强地可怕的魔导士干的。
“没事，犀狼都不怕，怕什么魔导师。”一些比较大胆的人鼓舞着前方的大部队。
“说得对，”布拉特稍微平静一下自己对那无底深渊的恐惧，“找路过去，继续前进。”
丨
丨
丨
关于扬·勒不梅特尔已知的情报：
*皇后岭常备军
每个选帝侯都有义务和权利组织该地区的常备军，常备军通常用于地区事务或地区的贵族纠纷而被选帝侯调遣，但依照《黎明法典》地区常备军不能被选帝侯用以服务于自己的家族，否则瓦兰瑞的掌权者有权将其解散。
丨
*三色塔阵线
皇后岭稍微靠南方的一个阵线，领主为特克兰家族的雷亚·特克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