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彻底安息了，卑微的可怜虫，好好反省这辈子做了什么蠢事吧。”
彼得从一堆焦炭中拔起重新褪回银色的长枪，将脚下的心脏状的焦炭一脚踩碎。
莉利亚跪倒在地，双目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不敢站起来。
一种来自历史渊源的震慑，让她不敢站起来直视他的背影。
暴风雪吹进被雷鸣轰塌了一半的修道院，少年收起长枪，走到莉利亚身边将她一把拉起。恭谨地将右手放置于左胸，欠身曲膝行礼道。
“从今日起，我就是接受赫亚大人委托，成为您的宝剑的护卫。冒昧问一句，尊主的姓名是？”
“啊，啊，您快起来。”
莉利亚在慌乱中连忙将少年扶起，不敢接受少年对她施以的过于谦逊的礼节。
“我叫莉利亚.安哈尔特。我只是这个修道院的孤儿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这儿是修道院吗？”
彼得环视周围一圈，尽管被雷鸣击垮了一半，但修道院的特色装饰依旧保留了不少。
“原来如此，是个历史悠久的殿堂呢。”
随处走走，稍稍察看几处建筑装饰后，尸体的恶臭终于引起他的注意，走到莉利亚身旁低声问道。
“这股恶心的气味是怎么回事？这不会是一间废弃了的修道院吧。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们，都在你的身后。”
午后的阳光被层层乌云遮蔽，温和的热度被云层阻隔在了大气之外。
冬日的风，越发地大了。雪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埋葬。
彼得向身后望去，祭坛早已堆上了一小层积雪，而祭坛上立着几十尊被白雪覆盖的‘人像’。
“那些，是真人？”
“是的，您刚刚杀死的人，把他们杀死了。”
莉利亚慢步走过长廊，在祭坛前，看清了死难者的人数和死时的惨状。
他们被刺在了巨型圣烛台的尖端上，在濒死的情况下，再恶趣味地将他们乱枪射杀。
不少小孩子因为身高不够，圣烛台的铁质尖刺直接将他们完全刺穿。
而几个年迈的老嬷嬷直接被冲锋枪打成了筛子，连容貌都很难辨认。
“没有幸存者吗？尊主？”
彼得从莉利亚的身后走了出来，莉利亚强撑着内心的虚弱，轻轻点点脑袋。
“全齐了……十位修女，49个弟弟妹妹。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心力不支地向前倒去。彼得一把将她扶住，轻轻揽入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要焚化吗？”
“盖着吧，低温和大雪会保护住他们的……这个小镇终年积雪。”
莉利亚紧捂着眼泪纵横的脸庞，彼得轻叹一声，双臂将已经瘫软下去的少女横身抱起。
“走吧，这里风太大。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可以抵御风雪的地方吗？”
“我还能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啊。”
莉利亚一把抱住彼得脖子，无法忍受地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家，我的家人，全部没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关心我的人啊，这里，是我唯一的避难所啊！”
“……全没了……如今全没了……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哪里可以去？”
莉利亚一脸泪珠地看着彼得，眼神中失去了光芒。彼得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莉利亚，快步走进大厅旁幸存下来的一间杂物间内，将她轻轻放在柴草上。
“你还活着，就必须思索着如何活下去，未来如何走。”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一无所有的一个人啊。你能理解一个人失去一切的苦痛吗？”
莉利亚大声咆哮，啜泣地将自己抱紧。彼得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死死按在稻草堆上，与泪眼朦胧的莉利亚双目对视，目光中流露着训诫一般的威严。
只是和那对黑麦色的眸子对视刹那，莉利亚便感觉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那对眸子此刻正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威严，而眉宇间却没有一丝丝的怒气。
用不怒自威来形容眼前的少年，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冷静点了吗？这样很好。”
彼得见莉利亚稍稍冷静了些许，便松开了她瘦弱的双臂，卸下盔甲，将彻底湿透的内衬脱了下来，从草垛里搬来一小堆稻草，随手一打响指，将稻草点燃。一把拉起莉利亚，带到火堆旁边坐下。
“快把衣服脱下来用火烤干，入夜之前如果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明天一早你就会被冻得和冰块一样僵硬。”
见莉利亚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彼得自己动手将她身上的外套脱下，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用木棍架住放在火旁，不住地长叹一声。
“请不要做出一副内心已经死去的模样。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答应帮助赫亚先生重新回来，目的之一就是想救下我的家人。可如今他们全死了……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彼得睹了眼泪纵横的莉利亚一眼，将两件外套翻了个面，注视着熊熊燃烧着的火堆，低声问道。
“你知道你的伙伴们是为什么而死的吗？”
“不知道。”
“所以你还不能死啊。如果你死了，你的家人就死得不明不白，他们的冤屈也不可能被昭雪，到头来不过是历史中被遗忘的稻草而已，只要被烧尽了就很难留下象征自己的灰烬。什么都不会留下，也不会被人发现。而那些放下罪行的人，只怕也不会受到惩罚。”
彼得随手抓起一把稻草丢进火堆里，慢慢挪到莉利亚的身边，莉利亚抬头看着拾掇火堆的彼得，将身体抱紧，紧紧盯着那片火光。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
“找出真相，至少还自己的家人一个公道。同时，你需要走上那条属于你的真正的道路。”
彼得的手臂轻轻勾住了莉利亚的脖颈，莉利亚畏缩地看着身旁的少女，目光扫向右手的血纹，嘴唇微微地颤抖，紧抱着自己的双臂也缓缓松开。
冬日的大火，逃难的人们，以及黑衣人毫不怜悯的射杀。
一路上那些被风雪掩盖的尸体，被大火烧尽的集镇，以及沉默的死者。
一系列的影像和数字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着，难以抹去其中任何一条的重要性，她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
杀了他们，哪怕自己就此死去。
莉利亚的嘴角缓缓流出赤血。
她推开储物间的侧门，走进被削去一半的礼堂。
大雪早已将祭坛上的蜡烛扑灭，掩盖了一排排长椅，将大堂装饰成了一片雪白。
她转身看着依靠在侧门的彼得。
“你是我的护卫吧？”
“是的。”
“也可以成为我的剑吧？”
“是的，我会一直与你同在。”
彼得快步走上了祭坛，将披风挂她的身上。莉利亚目光凝视着不远处死寂一片的卡恩市，柔和的眸子中散发着难以掩盖的杀气。
“把修道院点燃，彼得。”
“点燃？”
“如果那些人没有走远，看到这儿的大火，就一定会赶来。别忘了，他们的同伴一直蹲点在这里。”
莉利亚目光变得愈发深沉且冰冷。
“用火光将他们引来，然后彻底绞杀在我的亲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