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多重叠加的渡河变故
军队渡河的时候最怕遭到追击，这才是敌方跟在后面按兵不动的理由，敌我双方都心知肚明。
勇者骑士团和圣银骑士团这边不可能不防备，红毛男子那边的敌军也不可能不趁着他们渡河的大好时机来袭。
勇者骑士团和圣银骑士团汇合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小雨逐渐停了，天空久违的放晴。休整了将近一整天的士兵们再次启程，朝着泰勒河的方向行进而去。
当勇者骑士团与圣银骑士团抵达泰勒河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大半。还好老天保佑没有像昨天一样起大雾，只有毫不妨碍视线的一层薄雾，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散去。士兵们背后是东边缓缓升起的朝阳，面前是还残留着些许阴暗、将明未明的天空；泰勒河那湍急、浑浊的喝水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巨蟒在众人的视野里横向延展开来，直到天空的尽头；两边的河岸上到河面上垂直分布着两排粗大的木桩，虽然残破且有点朽烂，但还是一根根远高于水面地耸立在那里，那是不知多少年前垮塌的木桥的桥墩。
【那是……】勇者骑士团的队伍之中，茉莉远远眺望着那些木桩，感到有点在意。
行军阵列中，圣银骑士团的队伍排在前方，勇者骑士团的队伍殿后，就这样全面警备地走向前方的河流。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茉莉狐疑地观察着前方圣银骑士团那些士兵的举止，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小茉，不要丢下我呀！”萨拉以撒娇的音调嚷着，费力地跟在后面。
靠近河床的泥土比较松软，再加上之前下的那一场小雨，脚下的地面满是泥泞。萨拉平时为了在挥舞那沉重的巨剑时不失去平衡，穿的是鞋底由厚重铅板制成的特质钉子鞋（造型就像鞋底很厚的内增高运动鞋）。她单手托着锁链巨剑，穿着这样的鞋在泥泞的地面行走，鞋底的钉子与手上拖曳着的巨剑都深深地刨开泥土。
“傻丫头，你一个人连路都走不好吗？”茉莉嘴上挖苦着，还是放慢脚步去搀扶身形不稳的萨拉，“真拿你没办法……”
茉莉一去扶萨拉，突然发现萨拉脚边掀起的泥土中夹杂着几块河卵石。这里距离泰勒河还有一段距离，从地理的角度看，不应该在地表发现这种表面光滑（由河水冲刷形成）的河卵石。更何况现在正值雨季，眼前泰勒河的宽度应该就是最大规模，那么就更不应该在这里的地表发现河卵石了。
茉莉还没思考出个结果，行军队伍就抵达了泰勒河的河岸。
勇者骑士团的士兵们摆好阵型，警戒着后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前方圣银骑士团的士兵们从运货马车上取下事先扎好的木筏，开始争相渡河。
之前那边的中分头亨利团长已经和这边的老团长商量好了，圣银骑士团先行渡河。本来勇者骑士团这次来就是为了掩护圣银骑士团撤退的，上级也明显偏向有权有势的圣银骑士团，勇者骑士团殿后到底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看着圣银骑士团渡河，茉莉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基本大亮，就在圣银骑士团的一半左右的士兵乘着木筏、以木板划水渡过了泰勒河的时候，后方勇者骑士团的一个拿着长筒望远镜的哨兵突然大喊起来：“敌袭！”
队伍后方，目力过人的托马森极目远眺，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一支举着带有鹿角纹章的大旗的大部队。规模大约三四千人，以步兵急行军的速度逼近而来，打头阵的不是纵马疾驰的骑兵，那边队伍最前方的是一大群拼命推动着有轮式火炮狂奔的炮兵。
把毫无防御力的炮兵布置在前方根本就是兵家大忌，一旦遭到骑兵的冲锋必将伤亡惨重。敌方之所以敢把炮兵安排在前面是认定了勇者骑士团他们绝对不会发起冲锋。
敌方那边的援军就快要赶来了，最慢也是这天中午赶到。勇者骑士团这边是在渡河逃亡，如果一个冲锋杀回去，陷入缠斗、延长战就彻底跑不掉了。在没有桥的情况下一旦与敌军混战起来，渡河就无望了，所以勇者骑士团不能派大队人马杀回去，只能在河边留下少数人顶着，大部队尽快渡河逃命。敌方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把炮兵安排在前方，准备先以炮火牵制，再全军冲杀过来。
“大家小心！对方想用炮击战术！”托马森声如洪钟地大喊着，慌忙带领同伴们尽量后撤。
“后撤！大部队快往后撤！”
“该死的王国联盟杂种！真够阴的！”
“弓努手上前！别让那群炮兵接近！”
勇者骑士团的众人乱作一团，人喊马嘶地开始调整阵型。
圣银骑士团那边闻声也加紧了渡河的进度，只不过他们显得不慌不忙，没来由的一副心里有底的样子。
负责给圣银骑士团殿后的勇者骑士团的士兵们一边朝河边撤退，一边把全部弓努手调到外侧，斜斜地架起弓努，最大射程地向不断逼近的敌军射出了一阵密集的箭雨。无数尖锐的飞箭如同漫天金属的飞蝗，拖出一道道夺命的锋芒袭向敌军队伍，鲜血四溅地射穿一个个敌军士兵的躯体。
敌军队伍前方的炮兵们在箭雨中一个个惨叫着倒下，可是后面立刻替上新的士兵推动火炮，还有盾牌兵跟着旁边护卫推动火炮的士兵。敌军就这样不要命地继续逼近，在接近到差不多的位置后划着火柴，点燃火炮尾端的引线。
随着一片爆响，几十个炮口接连闪现火光，一颗颗填充着黑钬药的炮弹落在勇者骑士团的队伍前方，爆炎与冲击瞬间横扫了前排的弓努手们，残肢断臂与碎肉四处乱飞。
虽说这个年代的黑钬药大炮射程短、准度差、威力小，但是再怎么说各方面也都比弓努强多了。弓努只是点状杀伤，而炮弹是面状杀伤。
几十颗炮弹之中只有几颗真正发挥了杀伤力，但是这已经足以打乱勇者骑士团的阵脚了。爆炸掀起的泥水如雨落下，勇者骑士团的士兵们纷纷后撤。
敌军那边趁机变换队形，以手持长矛的骑兵队为首的大批人马呐喊着，泥水横飞地猛冲过来。
骑兵的冲锋是战场上的大杀器，是将人和战马的力量完美结合，以笔直向前的猛烈冲击力突破一切的狂野战法。骑兵冲锋一般是先纵马冲过去用长矛惯穿几个敌人，顺便用马匹撞，用马蹄踩，打乱对方的阵型，然后再拔出刀剑，进入短兵相接的混战，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劈砍斩杀。
在一般的小规模战役中，数百骑兵组成的一次冲锋就足以改变整个战局。要是被敌军骑兵队这样带头冲杀过来，勇者骑士团别说渡河了，搞不好直接全军溃败。
见势不妙，托马森带头领着数百人迎了上去，拖着锁链巨剑的萨拉脚步不稳地紧追而去，肩膀负伤的茉莉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这附近泥泞的地面对于冲锋的骑兵不太有不利，不想马失前蹄地摔断脖子就必须放慢冲锋的速度。敌军先头骑兵队冲锋的势头并不太猛，勇者骑士团上去迎击的少数士兵们才有了点可乘之机。
冲在前面的勇者骑士团士兵先用弓努平射敌军冲在最前方的马匹，打算以中箭受惊乱蹦或滚倒的马匹牵制敌军骑兵队整体的冲锋，其他勇者骑士团轻装重装步兵在托马森的带领下摆开专门对付骑兵的长矛防御阵型。
即便弓努牵制加上长矛防御阵也难以弥补骑兵与步兵之间的差距，勇者骑士团数百人这样顶上去也难以阻止敌军骑兵队的冲锋。
萨拉跟着托马森等人冲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勇者骑士团队伍末尾有一辆被丢下的、装满锅碗瓢盆的运货马车，便用没拿锁链巨剑的那只小手扯断车辕子上拴着马匹的绳子，自己拖着这辆木板加两个轮子的简易型运货马车冲向敌军。
在大批敌军骑兵队顶着箭雨猛冲到勇者骑士团数百迎击士兵的防御阵，双方即将交锋的时候，跌跌撞撞地拖着空马车的萨拉冲到了勇者骑士团队伍前方，发挥怪力，单手猛地一甩，将整辆加上货物差不多四百公斤的运货马车扔向冲在敌军骑兵。
敌军骑兵本已被泥泞的地面与勇者骑士团士兵的努箭牵制得放慢了些速度，又见这么一大辆运货马车凌空砸来都傻眼了。
装满锅碗瓢盆的马车轰然砸进敌军骑兵先头队伍中，砸的七八个骑兵直接人仰马翻，飞散的锅碗瓢盆叮铃哐当地如雨洒下，又惊吓了不少马匹，造成一片混乱。
托马森趁机呐喊着冲过去，厚重的钢铁大盾叠加着脚下前冲的力道猛地挥出，连人带马地撞翻了一个刚从马车砸出的混乱中挣脱出来的骑兵，然后横挥宽刃剑，鲜血四溅地斩断了另一个从旁边冲过的骑兵的马腿，使其滚倒在地。
拖着锁链巨剑继续冲来的萨拉冲向敌军骑兵队没有产生混乱的那边，厚重的锁链巨剑在刚猛怪力的驱使下呼啸着横扫而去，噼里啪啦地扫倒了好几个骑兵的战马，骑兵在惯性中纷纷向前飞出老远，战马腿骨折、悲鸣着滚倒，堆在一起又阻碍了后方骑兵冲锋，造成进一步的混乱。
一侧肩膀的伤还没好的茉莉单手持着短剑，趁着乱挥大盾、宽刃剑的托马森与乱挥锁链巨剑左冲右突的萨拉在前面打乱敌军骑兵队阵脚，凭高速的身法见缝插针地对其他敌军骑兵补刀，割不到骑在马上的骑兵的喉咙就对他们腹部与腿部下刀，拖着寒光来回穿梭地砍得一个接一个骑兵惨叫着落马。
单凭这三人不科学的乱来打法，硬是在冲锋的敌军骑兵队中撕开了一个突破口，其他几百勇者骑士团的士兵挥舞着刀剑，紧跟着三人杀入敌阵，与包括前方冲的骑兵队在内的数千敌军混战成了一片。
一时间，杀声震天、鲜血飞溅，刀剑火花四溅地交拼，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绝命的惨叫与炸弹爆炸的爆响，所有声音汇聚成杂乱的战场交响曲，演奏出一个个惨烈的生命休止符。
泰勒河岸边，圣银骑士团的士兵们已经基本都乘上了木筏，老团长和参谋偷偷混在他们之中先跑了；勇者骑士团副团长在后面挥舞着指挥刀，指挥士兵们构筑起防御阵型死守；骑着战马的皮特四处传递着命令，还不忘游走到防御阵外侧，挥起长矛顺手干掉几个杀过来的敌人。
混战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圣银骑士团的士兵基本全部已经乘上木筏离岸，其中较早出发的那一批（包括亨利团长在内）都到达对岸了，留在岸上殿后的勇者骑士团士兵也陆续在防御阵的掩护下开始渡河。这种情况，越晚撤离越危险，因为己方的人随着渡河会越来越少，殿后到最后的那些人简直就是准烈士。
【这好像是要被丢下不管的节奏……】在敌阵之中飞速奔跑的茉莉手中的短剑拖着一道寒光，接连划过好几个敌方步兵的喉咙，掀起一阵血花。
敌军那边似乎也发现茉莉、萨拉、托马森这三人最难对付，集中兵力围攻他们三个。
茉莉两侧突然同时冲过来两支敌军小队，一队是举着盾牌的重装步兵，另一队是手持长矛的枪兵，两队都是以短剑难以应对的类型。
要干掉那些全身铁甲的重装步兵更费时间，所以茉莉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一队枪兵。
面对数十把长矛的同时刺杀，茉莉没法像上次那样找到空隙切入，但也不是无能为力。在即将被长矛刺中的瞬间，她出其不意地将手中的短剑投掷过去，刺入了一个枪兵的脖子。被刺中的枪兵身体一抖，手上的长矛偏离了目标。茉莉趁机俯身飞速前冲从长矛之间出现的空隙钻了过去，在那个中剑的枪兵倒下之前，从其脖子上拔出短剑，顺势横着划出一道拖长的寒光，鲜血四溅地抹过左右其他几个枪兵的脖子。另一侧，有个被漏掉的枪兵见茉莉已经近身，长矛不好发挥威力，转而伸手拔剑，但是在他拔出剑之前，茉莉飞身的一记膝撞已经轰在了他脸上，将他击倒在地。
见到枪兵们被干掉，重装步兵那一队加速赶过来，身披几十公斤重甲的壮汉们纷纷举着盾牌与重剑，排成稳固的密集阵型，对着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有点牵动了肩上伤口的茉莉冲锋碾压而来。
茉莉看着重装步兵们杀到面前不闪也不避，脸上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从容。敌军重装步兵们心中疑惑，手上依然毫不迟疑地举起了剑。
下一刻，旁边的乱军之中突然闪出一道娇小的身影，随后一柄缠着锁链、足有二百多公斤的巨剑呼啸着狂扫而来。
随着一阵铿锵作响与火花飞溅，排成密集阵型的二十名身披重甲的壮汉在这刚猛无比的轰击中一并骨断筋折地倒飞出去。用不着茉莉动手，敌军着袭来的重装步兵队就被突然窜出来的萨拉横向挥出的一巨剑打尽。
“小茉！我在这里顶着，你先回去跟大家一起撤退！”
“说什么傻话！丢下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放得下心？”
在混战之中，身高差很多的萨拉与茉莉两人背靠背地简短交谈了一下，然后各自再次冲杀进敌阵。
不远处，托马森一手挥剑，一手挥盾，与围着他的几个敌方骑兵不断火拼。托马森的战法是将剑与盾牌同样运用于攻击和防御中，攻防一体地横冲直撞。敌方骑兵虽然占着马上的优势，却也奈何不了他。
托马森与围攻他的骑兵们僵持着，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看见敌阵后面那些炮兵已经装填好了炮弹，推着大炮步步逼近。
两军混战之时，火炮和炸弹基本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因为爆炸性的火器在混战中很容易伤到自己人。
此时，敌军整体压着勇者骑士团打，他们的炮兵把大炮推到队伍中部可以直接对着河面上那些正在渡河的士兵开炮，也就不用顾忌伤到自己人的问题了。要是放任这些炮兵朝着河岸那边开后，勇者骑士团可就彻底没有渡河的机会了。
就在托马森的注意力被远处那些炮兵吸引的空档，一个骑兵绕到他身后，冷不防地一剑刺来。
随着利刃刺入肉体的声响，大量鲜血喷洒而出。只不过，这些血液不是托马森的，是他身后那个骑兵的。千钧一发之际，骑着马的皮特杀了过来，一长矛刺穿了那个企图偷袭托马森的骑兵。
“吃货，别分神呀！”皮特没好气地说着，从一旁协助着托马森解决其他几个骑兵，“难道你看到好吃的了吗？”
“谢了，偷窥狂！”托马森回着嘴，一剑砍断了一个骑兵的马腿，“我看见了那群混蛋又把大炮推过来了！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皮特和托马森说话之间，旁边的一大片敌方步兵突然被一并轰飞，萨拉那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扫把先生，拖布先生，我去对付那边的炮兵，这边交给你们了！”
“萨拉萝莉，你要小心呀！千万不要太深入敌阵呀！”
“都说了，为什么我的绰号是拖布先生啊？”
萨拉没有理会背后两人的呼喊，一边挥舞巨剑拍飞路上的敌兵，一边朝着那些炮兵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敌军阵列后方，一侧手臂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的红毛男子冷笑着走进战场。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脸色铁青、背着一个鼓鼓的大布包的大胡子副队长。
副队长背着的大布包里面装满了火药，足以将周围的所有人炸个粉碎。他之前被红毛男子扎了一毒针，然后被其以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他充当人肉炸弹。
旁边一个拿着长筒望远镜观察战场的士兵向红毛男子汇报道：“报告福克斯队长！找到那个小不点了！”
“很好！我们走！”红毛男子拖着那个背着炸药包、两腿发软的副队长，走向萨拉所在的方向……
泰勒河这边河岸的混战还在持续着，而对岸那边圣银骑士团已经全部上岸。
“我觉得，我们血统高贵、英勇无比、威名远扬的圣银骑士团要是就这样大败而归实在有点辱没我们的名气……”亨利团长手上拿着那张染着污迹的古旧地图在士兵们面前走来走去，嘴上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才准备了这个妙计，虽然有点对不住我们的友军，但是一定能将我们之前的失利一举挽回。”
亨利团长身边，有一个士兵已经在地上准备好了专门发射信号弹的小型纸筒（跟烟花差不多），正要点火。
泰勒河这边河岸，还在与敌军厮杀几个回合之后退开的茉莉突然看见泰勒河对岸升起一发闪着橙色光芒的光点，那是对岸圣银骑士团朝着天空发射的信号弹。
茉莉记得在军校学过的莱恩帝国军中关于信号弹的暗号，一发橙色信号弹代表的指令是“行动”。
茉莉收回视线，看了看泰勒河边那些残留的粗大木桩，又看了看脚下泥土里翻出来的河卵石，最后看到河对岸的圣银骑士团突然开始慌忙地从河岸边撤离。
【不会吧……】茉莉想起了晚上还在下雨的时候那个鬼鬼祟祟地从圣银骑士团营地那边出发的骑兵，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下可真的是糟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