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荣耀的代价
距离勇者骑士团与魔王骑士团在洛克要塞一战过去两个多星期后的那天中午，一批带领着信使小队的援军部队赶到了勇者骑士团所在的后方军区。
与上次一样，老团长再次召集勇者骑士团（能动的）众人，出来听取上级的指令。
虽然萨拉嚷着要去参加，但是茉莉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考虑，坚决地把她按倒在被窝里，自己一个人前往不远处的集合地点。
“茉莉同学！我们总算又见面了！”茉莉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在两个卫生兵搀扶之下走过来的扫把头皮特，“这几天你都不来看我一眼，我好寂寞呀！”
这些天来，重伤的皮特一直在帐篷里卧床不起，茉莉也没有去搭理他，所以这可以说是与魔王骑士团一战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茉莉无所谓地扫了皮特一眼，“什么呀。偷窥狂，原来你没死啊？”
“呵呵……几天不见，茉莉同学的话锋还是一样的尖锐。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皮特说着，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那啥……之前，你……你告白的怎么样了？”
茉莉面无表情，只冷冷地撂下一句：“很顺利。”
“切！我就知道会这样！”皮特咂舌不已，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矫情模样，“我就说么，像我这样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大帅哥对你百般示好，你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大帅哥？”茉莉故作疑惑状，“你说的是哪位？”
皮特的玻璃心彻底碎了一地，不顾重伤地泪奔而去，还拖着那两个慌忙搀扶他的卫生兵跌跌撞撞地跟上。
【经历了那样的死战，却还是这幅德行。这才叫死性不改呢。】茉莉暗自感叹着，又看见一个矮个子的新兵向皮特那边追了过去。
“皮特大哥！团长大人不肯收我为徒！请您当我的师傅吧！”比尔诚挚地大喊着，追上皮特。遭到打击、有点失魂落魄的皮特却完全没有理他。
在比尔追着皮特跑过去之后，拄着拐的汤姆与因为出老千被打青眼圈的约翰也走了过来，见识过茉莉的战斗力的他们都一见面就傻笑着对茉莉点头哈腰，深怕对她图谋不轨的事情哪天传到她耳朵里，招来杀身之祸。
随后，用带有心形图案的绣花手帕擦着离别之泪的参谋与勇者骑士团其他的士兵也都陆续赶来了。其中不包括许多伤势过重的伤员以及今早因为胡来，旧伤复发的托马森与副团长。
天空清澈，白云飘飘，微风习习，现场洋溢着一片庆典一般的气氛，就连正午炽烈的阳光都显得和煦了许多。
勇者骑士团的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等待着好消息。
在勇者骑士团大多数人到齐之后不长时间，一小队举着浅蓝色信使旗与带有金色狮子纹章的莱恩帝国国旗的仪仗兵伴随着一个身穿华服、脸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的信使缓缓登场。
莱恩帝国的信使一职并不是奔走于战线各处、冒着生命危险十万火急地传达指挥官命令的职业（那是传令兵），而是专门活动于安全地带、只传达上级的赏罚命令的职业。他们信使都代表着国家的权威，讲究排场与架子。
像上次勇者骑士团败退到洛克要塞招兵的时候，心高气傲的信使干脆把文书随便丢给老团长宣读。这次，他们是看勇者骑士团得势才屈尊登场，亲自宣读文书的。
“庸者，不，勇者骑士团的各位请注意！接下来我将宣读伟大的莱恩帝国上层对于你们这次英勇表现的奖赏决定！”鹰钩鼻信使装模作样地展开了一卷镶金边的羊皮纸，对着勇者骑士团众人大声读了起来：“经过军方上层详细而谨慎的商讨，做出如下决定：第一，撤回先前对于勇者骑士团长官降低军衔、士兵扣发军饷的处罚决定，并回复勇者骑士团的名号！”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欢呼了起来，虽然老团长他们的军衔怎么样都不重要，但是士兵们之前为了撤退，钱袋子都扔空了，再扣发两个月的军饷，许多士兵的一家老小就要饿死了。
“请安静！”信使没好眼神地瞥了众人一眼，继续宣读，“第二，调遣一千莱恩军校毕业且有战斗经验的正规军补充勇者骑士团损失的兵力！”
听到这里，勇者骑士团众人一片哗然，各个惊讶得合不拢嘴。要知道，在这军队各处都稀缺人手的战争年代，一千正规军的兵力补充是很难能可贵的。
勇者骑士团众人聚集的营地旁边，那支带着信使小队前来的援军部队一千人队列俨然地行进而来，同时所有士兵步调统一地对勇者骑士团众人这边敬着军礼。看样子他们就是被调遣来补充勇者骑士团兵力的正规军。那阵势，一看就跟那两千凑数的难民新兵完全不同。
莱恩军校是莱恩帝国最有名的军事培养设施，是位于皇都的本校与位于内地其他地方的多个分校的统称，不但不是那种高大上的贵族学校，而是兼备知识文化培养与要命的军事训练的斯巴达式训练所。其招收的学生两极分化，一类是少数为了镀金而走后门进来的权贵子弟，只接受文化课，混学分等毕业后拼爹妈托关系回安全的后方任职；另一类是占学生比例绝大多数的、出身社会底层甚至有前科的穷困学生，入学条件是必须签订一毕业就上激战前线的协议，从入学测试到日常训练都非常严格、非常不人道，中途掉队的学生直接像流放罪人一般被发配去边疆开荒，万一在真刀真剑的严苛训练中出现伤亡也没关系，因为这些出身低微的学生基本没人权，最后能毕业的不到半数。能经得起如此培养还能活到毕业的学生基本都是有才能的精英，而这次分配来的一千士兵都属于这一类（茉莉也属于有前科的这一类），可以成为骑士团中可观的中坚力量，保准错不了。
勇者骑士团众人听完这个消息，只是一味地诧异，没有吵嚷，信使也好接着宣读。
“第三，勇者骑士团团长、副团长以及各队队长军衔提升一个级别，士兵军饷待遇提升一个级别……”这次，信使还没说完，他的话语就被勇者骑士团众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
“涨工资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又要爱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额滴神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论新兵老兵，都失控地大喊大叫，激动的鬼哭狼嚎。
【等等，好像有点奖赏过头了……】高兴地手舞足蹈的勇者骑士团众人之中，茉莉依然保持着冷静，【只是勉强算是大胜了一战，又不是成功夺还了盖伦要塞。不至于奖赏到这个程度……】
“安静！安静！安静！都给我安静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鹰钩鼻信使非常不悦地嚷嚷着，收起镶金边的羊皮纸文书，突然拿出了一卷红色的羊皮纸，高高举起。
看到信使拿出来的红色羊皮纸，勇者骑士团众人的热情顿时冷却了下来。
在莱恩帝国的指令文书中，红色代表最高级紧急指令，一般都是由莱恩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接到这种指令的部队在执行的时候稍有违反，轻则正、副指挥官人头落地，重则连带士兵全员锒铛入狱。
总之，这红色指令文书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周围的勇者骑士团众人安静下来，目光全部锁定在信使手上的红色羊皮纸上。
信使举过头顶的双手缓缓展开那卷红色的羊皮纸，慢慢将其降到自己面前，脸上不悦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幸灾乐祸，“我们莱恩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有令，勇者骑士团立刻启程，即日起十天之内赶往中南部战线的扎斯提斯大沙漠，参加即将打响的扎斯提斯第三战役！不得延误，否则从重发落！”
同一时间，勇者骑士团所在军区东侧，距离两天路程以上的盖伦要塞。
这里的天空虽然也很晴朗，景色看起来却没有一丝明朗可言。
尸骸成堆、血流遍地的肃杀荒野之上，天空中盘旋着无数被尸体吸引而来的乌鸦，高耸巍峨的城墙围绕着山峰一般的巨大城堡，城堡最高处飘扬着那一面染血的带有银色鹿角图案的绿色王国联盟旗帜。
魔王骑士团进驻盖伦要塞已有两个多星期，其间莱恩帝国的大军数次前来征讨，结果就是城堡附近尸山血海的惨状。
莱恩帝国的征讨大军这边虽然占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可是面对四处散布瘟疫的飞鹰、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巨型炸药包、射程堪比大炮的强弓劲努、横冲直撞的巨型犀牛、刀枪不入的精兵强将以及易守难攻的巨大城塞，征讨军的伤亡非常惨重。
盖伦要塞内部，一座高耸的瞭望塔顶层的房间里，头发灰白、面色晦暗的白衣青年正单手支撑着脑袋，侧躺在一张供瞭望员轮流休息的长椅上打瞌睡。他正是魔王骑士团团长戴维。
突然，一只连着钢丝的飞虎爪钩在了窗台上，然后随着一阵机关滚轴收卷钢丝的声音，一个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那是一个头上脸上缠满绷带、背上背着一个缠满钢丝的大线轴的古怪男子，魔王骑士团四天王之一的史莱姆。
听到响动醒来的戴维抬起一侧的眼皮，看见来人是史莱姆，又把眼皮放下了，“什么事？”
史莱姆覆盖在绷带下面的嘴里发出了一阵含混的低语，距离稍远一点就完全听不清了。
“听不清——”戴维无精打采地拖着长音，还是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史莱姆把缠满绷带、看不出长相的脸凑到戴维耳边重新说了一遍。
“什么！”戴维突然惊喜地弹了起来，“真的吗？快带我去看看！”
盖伦要塞东侧（泰勒河所在的那一侧），一支举着王国联盟旗帜的大军声势迅猛地逼近过来。那是一支足足有六万人的大军，铺满大地的人山人海队形整齐地稳步前进着，无数铠甲与武器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形成炫目的效果。那是王国联盟派来接手盖伦要塞的援军，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援军。
盖伦要塞东侧厚重的钢铁城门缓缓升起，随后，在团长戴维、副团长灰头土脸的少年火龙、穿着黑色丧服、背着一只手的参谋女巫、三米多高的巨汉食人魔、手持双剑的长发青年狮鹫、拿着大镰刀的骑兵死灵骑士以及四天王最后一人史莱姆的带领下，包括那头巨型犀牛的魔王骑士团全员杀气腾腾地出来迎接。他们之所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全军离开盖伦要塞，主要是因为这六万人的特殊援军来到这里，盖伦要塞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那边，带领着六万大军的是一个身高两米多、全身穿着表面镶了许多红蓝宝石翡翠玛瑙的华贵全身铠、手持镶了几大块钻石的巨型长柄战斧的壮汉。
一见到那个两米多高的壮汉，戴维突然长剑出鞘，以鬼魅一般的身法全速冲去，以远超人体极限的爆发力在几秒之间跑过百米以上的距离，对着巨汉劈面就是闪电般的快绝一斩。
随着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两米多高的壮汉极为敏捷地挥出笨重的巨斧，火花四溅地弹开了戴维的攻击。
“你们魔王骑士团欢迎长官的方式可真特别呀。”壮汉镇定地说着，收回了跟萨拉的巨剑差不多沉的巨斧。
“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戴维由于突兀的攻击行为，被壮汉身后的士兵们的无数长矛对准，却面不改色，“你就是王国联盟五大将军之一的诺曼将军，没错吧？因为我们骑士团成立没两年，还属于新兴力量，不太出名，所以我想亲手杀掉五大将军之一的你，来扬扬名……”
戴维还没说完，壮汉诺曼将军身后的士兵们就按捺不住了，愤怒地一齐送出长矛，刺向戴维，距离稍远的其他士兵还朝着戴维投掷出了长矛。
戴维一边挥剑格挡从各个角度接连刺来或投来的无数长矛，一边抽身后退，长剑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弧，火花四溅地弹开一根根力道强劲到足以贯穿铁盾牌的长矛，一直退到魔王骑士团阵列那边，自始至终身上没受一点伤。
“听说魔王骑士团是汇聚了王国联盟各种异端的无敌部队，现在看来，你们不过是问题分子云集的疯子部队。”诺曼将军哀叹着，抬手扶额，“你们这样不懂秩序为何物的部队，作为军队而言一文不值。”
“你们不也是五大军团之中最名不副实的、名为守护者军团的凶残掠夺者吗？彼此彼此……”戴维那边毫不在意诺曼将军的挖苦，将疯狂的目光投向那边的六万大军，“话说，诸王议会派你们来是为了进一步扩大这一带的战局吗？你们要杀过去歼灭敌方军区、攻城略地我们不管，但是那支带着个小不点的部队可要留给我们！那是我们的猎物！”
“不巧，你完全猜错了。”诺曼没好气地说着，将军用战斧长柄的尾端在地面上狠狠的一敲，“议会那群老顽固的命令是采取以盖伦要塞为据点展开防线并接应后方部队的稳妥战术，也就是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真的是守护，短期之内不会主动发动攻击。因此，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可不会花钱雇你们。”
【有没有搞错？】军区这边，勇者骑士团营地中一片混乱，惊慌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行李、搬运着伤员。茉莉也直奔自己与萨拉的帐篷，心中思绪纠缠，【勇者骑士团现在至少有两千重伤员还没有缓过来，就算再过十天也难以保证全部士兵恢复到能战斗的状态……这种时候却下红色文书命令我们参加大型战役，皇帝陛下就算老糊涂也该有个限度啊！】
扎斯提斯大沙漠是位于南部战线以北、中部战线以南的荒芜大沙漠，虽然环境极端恶劣，走进去的部队会有两成以上死于酷热与风沙，但是其地理位置对于莱恩帝国与王国联盟都具有重要的军事价值，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扎斯提斯大沙漠中，莱恩帝国与王国联盟的军队有过两次大战役，每次都是两败俱伤、双方都伤亡惨重、十死六七。
这次，元气大伤的勇者骑士团即将被投入这严酷异常的凶险战役，能不能幸存下来都不一定。而且，扎斯提斯大沙漠距离勇者骑士团现在所在的位置相当的远，十天之内能不能赶到还不一定呢。搞不好一个迟到，老团长、副团长都脑袋搬家，全体士兵获罪入狱或者被发配到矿山或黑心庄园，当苦力、当奴隶。
“小茉，你回来了？”萨拉从被窝里坐起来，水汪汪的茶色大眼睛毫无紧张感地看着慌忙冲进来的茉莉，“开饭了吗？”
茉莉二话不说，冲上去把萨拉扑倒，然后三下两下用被子与行军毯将萨拉卷成一个大卷，抱起来就往外跑，“时间紧迫，待会儿路上再吃！”
荣耀总是伴随着相应的沉重责任的，为了获得荣耀就必须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