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毒迹
勇者骑士团来到特鲁克市的第三天下午，天色渐渐接近黄昏，而城里的曝乱混战却愈演愈烈。
敌方的主力部队只有王国联盟蜘蛛骑士团逃亡过来的一千左右败残兵，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的叛乱分子与曝动民众，原本不可能与军区守军、勇者骑士团混编派来的六千士兵对抗，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就不一样了。双方进行的是闹市区的混乱巷战，敌方以游击战扰乱战术，发挥身在暗处的优势，将正规军这边打得手忙脚乱、难以反击。
最致命的是，正规军这边还没有察觉敌方叛乱组织那边真正的意图以及那些涂着散发尸臭味的污迹的武器意味着什么。
特鲁克市某处，太阳偏西，影子逐渐被拉长的街道上，无辜民众的骚乱以及正规军与叛乱分子的战斗还在持续。
“去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叛乱者！”那个脸上有黑痣的长官身先士卒地冲上去，斜着猛挥一剑，鲜血四溅地斩杀了一个边打边逃的敌人。
脸上有黑痣的长官刚想继续追击前方逃跑的其他敌人，一个敌人突然将旁边惊叫着乱跑的一个民众揪过来，全力推向他。那个民众像装满土豆的大麻袋一样撞了过来，撞得他不得不停下。
“走开！”脸上有黑痣的长官怒吼着，粗鲁地将那个被敌人推过来的民众往一旁推开，然后继续追击那些身穿残破铠甲、使用涂着诡异污迹武器的敌人。
脸上有黑痣的长官这并不是拿民众出气，而是看出了问题。虽然这附近的街道上本来就行人密集，骚乱中乱跑的行人阻碍正规军追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有些民众似乎总是跟在那些敌人身边跑，就像有意妨碍正规军追击一般，有时候还会突然露出本来面目，抽出匕首从后面偷袭正规军士兵。
正当脸上带黑痣的长官烦恼不已的时候，后面十几个部下也追上来了，众人一起对前方那些且战且退的敌人发起了突击。
此时，众士兵正好追着敌人来到了街道一处比较狭窄的岔路口。敌人逃进一个岔路口，士兵们刚要追进去的时候，这个岔路口两旁的二层石砌建筑顶上突然撒下一阵锋利的铁器曝雨。
这个岔路口两侧的建筑一层有个铁匠铺，曝乱民众先从其中抢出大量菜刀、尖刀、大剪子、斧头之类的尖锐铁器，然后跑到两侧建筑的二层，在士兵们通过的时候大量抛洒下去，掩护叛乱分子撤退。
无数铁器从二楼胡乱抛洒下来，在士兵们的队伍中掀起一片惨叫，逼得他们只能暂时停止追击，退避不迭。
前方那些蜘蛛骑士团败残敌人趁机全速奔逃，企图彻底甩掉追击，重整旗鼓伺机再次袭击，却被前方街道拐角冲出来的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施展迅捷身法的茉莉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高速冲入敌人的队伍，双手的两把短剑拖着寒光连续划过七八个敌人的喉咙，释放出一连片喷溅的血花；紧跟冲来的萨拉大幅度横挥攻击范围极大的厚重锁链巨剑，铿锵作响地将六七个敌人一并轰飞，三下两下就扫飞了队伍前方的剩余十几个敌人。
“不想死的话……”茉莉一短剑刺入一个敌人的脖子，一旁不远处的另一个敌人反应过来，对茉莉举起把涂着污迹的刀。茉莉从这个敌人脖子里拔出短剑的同时，顺手将这把短剑投掷过去，刺穿了那个举刀的敌人举着刀的手臂，那把涂着不明污迹的刀脱手掉在地上，“就放下武器投降！”
“放下武器！”旁边的萨拉也随声附和地嚷着，贴地挥出锁链巨剑，扫倒了附近好几个企图反击的敌人。
那个被茉莉投掷的短剑刺穿手臂的敌人捂着手臂，双眼圆瞪地盯着茉莉，“你、你是趁乱杀死奥利威尔总指挥大人的那个黑发女兵！当时我和索克团长都看到了！就是你！”
那个被刺穿手臂的敌人一副恨不得立刻扑过去跟茉莉拼命的样子，他的同伴们却来拽他往街边的一家店铺里撤退，因为那边脸上有黑痣的长官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街边那家店铺里的店主似乎是叛乱分子那边的，在危急关头及时打开店门，让剩余的几个敌人通过他的店铺，从后门溜到邻街去。
脸上有黑痣的长官想要带着部下的士兵们砸破那家店的门，闯过去追击敌人，却被茉莉喊住了。
“长官！别急着追，先听我说！”茉莉语调焦急地说着，走到那把掉在地上的、涂着散发尸臭味的污迹的刀旁边，用脚尖踢了踢那把刀，示意脸上有黑痣的长官他们看，“那些家伙在武器上涂的东西不是普通的毒药，是尸毒。”
一听到“尸毒”这个词，脸上有黑痣的长官他们都难掩震惊的神色。
尸毒并不是传说中那种能使人变成僵尸的毒，而是尸体严重腐烂所产生的有毒化合物、有害微生物以及致命的细菌病毒。在行军打仗概念上所谓的尸毒就是将严重腐烂的尸体流出的尸液涂抹到刀剑弓努等武器上，目的并不是见血封喉，而是散播瘟疫。和攻城的时候往城里投掷腐烂的尸体传播瘟疫的原理一样，被涂了尸毒的武器所伤的士兵伤口不经过及时处理，一定会严重感染，不但危及自身生命，还可能滋生传染病。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伤口严重感染的士兵多了，很容易发展成大规模瘟疫，到时候殃及的可不只是军区的士兵们，全城百姓中的大多数人都难以幸免。
在战场上，使用尸毒的战例并不常见，由于这种战术对双方都有很大的危险性，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明智的军队都不敢用。不过，叛乱分子搞什么叛乱本身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更不能期待他们会选择明智的手段跟正规军战斗。
茉莉在敌人埋伏袭击最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武器上涂抹的古怪污迹，刚才在萨拉的碰巧提醒之下，仔细观察、思考、推测才得出了结论。
“你的意思是……那些叛乱分子打算利用涂着腐尸尸液的武器在我军中引发瘟疫？”脸上有黑痣的长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茉莉脚边那把散发着尸臭味的刀，说话的嗓音都有点发颤了，“但是，这么做城里民众也会遭到波及……为什么民众还会站在他们那边？”
“也许是叛乱组织欺骗了民众，也许是民众们根本没想那么多，也许是我们帝国真的招人恨到了那个地步。谁知道呢……”茉莉强装镇定地说着，转身走向街道拐角那边，背对脸上有黑痣的长官他们前行，“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快点解决那些家伙，否则就彻底糟了。”
“小茉，我们该怎么才能阻止他们？怎么办？怎么办？”有点慌了的萨拉拖着锁链巨剑赶上茉莉的脚步，从旁边探头探脑地询问。
茉莉没有立刻回答萨拉的询问，心神不宁地快步向前走着，半晌才回答：“我还在想。”
特鲁克市市区各处的混战持续不断，许多从骚乱的大街上逃回家的民众立刻关窗锁门，然后躲在屋里瑟瑟发抖，而那些在混战发生时恰好在家里的民众则是直接关窗锁门，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普通民众、在（茉莉与萨拉来特鲁克市第一天中午去的那家）餐厅当服务生的青年安迪因为那天曝乱中餐厅被砸以及这两天的动荡局势，两天之中一直在家守着卧病在床的父亲，正好躲过了这次混战的风头。
房屋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阵骚乱的杂音，人喊马嘶、怒吼惨叫忽远忽近，仿佛有无数恶鬼在外面大呼小叫地开派对。安迪头戴水舀子头盔、手持平底锅，全副武装地守在房屋入口房门里侧的走廊上，瑟瑟发抖地防备着突发情况。
“安迪……外面怎么一直这么吵？”里屋传来了卧病在床的父亲略显沙哑的嗓音，“这两天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老爸……”安迪脸上无意识地露出那种当服务生练出来的礼貌性微笑，以安慰的语气说着，也不知是对父亲说还是对自己说，“外面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安迪的家位于一处军区守军士兵与叛乱分子混战的战场附近，叛乱分子的游击战很可能下一秒就打到他家里，或者哪个曝徒会扔一个燃烧瓶点燃他家的房子，又或者像上次一样进来抓他去为了特鲁克王国不灭的荣耀而战。
安迪非常害怕，想要逃跑，可是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逃到房屋外面去也不安全，更不可能丢下病倒的父亲，自己逃命。这样的情况一个普通百姓能做的已经只剩下向神祈祷了。很多人只有在危难关头才会依赖信仰，但是也不是这样就能得救。
安迪刚想放下当做武器的平底锅，双手合十地向神虔诚祈祷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拍门声。
安迪吓得一个机灵，紧紧握住了平底锅的柄，恐惧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外的拍打声不紧不慢，一下下仿佛拍在安迪的心脏上。门外会是什么？叛乱分子、曝乱民众还是来抓人的正规军士兵（就像那个看见自己脖子上的蓝围巾，就对自己举起刀的招风耳士兵）。
安迪越想越害怕，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去搬来了桌椅、板凳和橱柜，堵住门口，防止外面的不知什么妖魔鬼怪破门而入。即便房门被好几个家具顶住，门外的拍门声还在持续，不紧不慢地持续，仿佛要把安迪逼疯一样。
“安迪！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人敲门你怎么不开门？”里屋又传来了父亲的嗓音。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安迪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仿佛给自己壮胆一般失控地叫嚷，“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活的这么坎坷！活的这么努力！只是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允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迪大声叫喊之后，门外的拍打声又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平息了。
其实，刚才安迪家门外有一个浑身是血的重伤士兵拼着最后的力气，拖出一道血痕爬到他家门前求救，一下下拍打着安迪家的房门，后来力尽而亡，而陷入恐惧的安迪以为是危险分子找上门来，都没敢开门看一眼。
这个地区现在虽然因莱恩帝国的怀柔政策获得了表面的繁荣，但是终归只是五百多年前毁灭的特鲁克王国的残骸。这些年来，莱恩帝国的统治期间，帝国上层忌惮民众的叛乱，民众忌惮其他民众叛乱引来帝国军队的严厉镇压，矛盾堆积、争端不断，身为特鲁克王国子民后裔的民众们一开始就不是局外人，怎么可能拥有什么平安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