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濒死之城与濒死之人
战场上的撤退，就是逃跑。
逃跑，逃跑，逃跑，全力地逃跑，拼命地逃跑，不顾一切地逃跑。丢下武器逃跑，丢下断掉的肢体逃跑、丢下半死不活的同伴逃跑，丢下尊严与荣耀逃跑，自欺欺人地将所有噩梦抛在身后，以抛弃一切为代价，换取下一场噩梦来临之前的苟延残喘。
蔚蓝晴空中的几抹残云已经飘散，南部战线荒野上的战斗也告一段落。
跟随两万五千莱恩帝国友军急行逃离战场、远远甩掉敌军与负责殿后的友军部队的勇者骑士团众人还在跟着这些莫名撤退的友军向西方前行，或者说退避。不论是两万五千友军那边，还是奉命被迫逃离的勇者骑士团这边都士气低落，一个个士兵垂头丧气地跟随队伍走着，仿佛一群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长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茉莉略带不满地走到勇者骑士团队伍前方骑在马上的老团长身边，对于之前的撤退提出质问，“为什么要下撤退命令？”
“不是我下的命令，我也不清楚。”老团长露出困扰的神情，不置可否，“下达撤退命令的似乎是这次南部战线的总指挥官罗根·里格大人。”
【那是哪位来着？】茉莉听到老团长说出的总指挥官名字，觉得在哪里听说过，又想不太起来。
既然老团长说不清楚，茉莉要去这庞大的行军队伍中找总指挥官当面质问也不合适，而且没有这个必要，只好对老团长敬了一个军礼，然后退回到队伍后方的萨拉身边去。
“…………扫把先生，小茉这几天的样子有点怪。”
“…………对的！我也觉得自从特鲁克市启程那天开始，茉莉同学的行为举止有些微妙，还经常脸红！”
“也许跟她那天和我吵架的事情有关系。那次，我为了让她冷静下来……”
勇者骑士团队伍靠后一点的位置，一路拖着锁链巨剑开始有点吃力的萨拉将巨剑交给了皮特的马驮着，然后就在茉莉去找老团长讨说法的时候顺便与皮特聊了起来，还聊到了要命的问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别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茉莉惊慌地大叫着，推开路上碍事的几个士兵，全速冲过来，抽出短剑架在了皮特的脖子上。
“茉莉同学！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冲动呀！”被剑架脖子的皮特不知道哪里惹着茉莉了，只能畏惧地缩着脖子举双手投降。
“今后没有正经事不准你再靠近傻丫头了！你个教坏小朋友的偷窥狂！”茉莉恼火地嚷嚷完这些，最后狠狠地瞪了皮特一眼，才收回短剑、别开目光。
“也罢，和茉莉同学一起玩耍就是性命堪忧啊……”死里逃生的皮特一脸无辜受害者的表情地走开了，留下茉莉与萨拉在这边队伍中并肩而行。
“小茉，跟那次吵架的事情有关系吗？”萨拉娇小的身体靠过来，满脸天真（装天真）地仰头注视着茉莉问道。
茉莉的目光在萨拉那两片小巧而娇嫩的唇上扫了一眼，连忙转过开始有点发烫的脸去，“不要问，继续走……”
同一时间，南部战线距离那座被王国联盟军占领的莱恩帝国军后方营寨东侧，原本在战线后方比较安全的地区的某座小型城市早已被王国联盟五大军团之一的守护者军团占领。
这里的天空也很晴朗澄澈，只不过这里的晴朗澄澈也很不应景，或者说完全反了。
规模只比小镇大一点的城市中，遍布着战争与破坏的痕迹，整座城中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窗、一面没被砸破的房门，有些地方还堆积着被扒光衣服、斩下首级的男性尸体，鲜血顺着街道流淌开来，显得十分凄凉。
已经被洗劫一空的残缺小城中，还徘徊者许多守护者军团的士兵，以守财奴的贪婪目光搜寻着还有什么可以抢的值钱东西。
这座小城中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掠夺走了，金币、银币、铜币、铜铁器具、粮食、布料、衣服、马匹、家畜、男人的头颅以及活的女人与小孩都可以带回去卖钱。
“有收获！找到好东西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别挣扎了，挣扎也没用！”
“求求你们！放过我老婆与孩子！什么东西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了！”
“你的东西早就都是我们的了！还拿什么给我们？去死！”
这边几个守护者军团的士兵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从一座民房中（隐蔽的地下室里）拖出了不停尖叫、挣扎的一家五口，一夫一妻，还有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几个守护者军团的士兵刚把他们一家五口拖到街上，就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这家丈夫的头，鲜血喷溅之中，响彻街道的是妻子与孩子的高声尖叫。
另一条街道上，十几个底下架着燃烧的木柴、里面血水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每个锅里煮着的都是染血的衣服。这些衣服有城中百姓的，也有战死的莱恩帝国军士兵的。由于染血的衣服放时间长了容易滋生细菌，所以要这样煮着消毒一下再带回去卖钱。
煮着血衣的大锅旁边守着一些专门负责这个的守护者军团士兵，等煮得差不多了就将大锅推翻，取出血衣晾到一旁两头拴在两侧房屋里的麻绳上。
小城外侧，一些守护者军团的士兵正押送着一大批用一根长麻绳捆着双手、拴成一串的妇女儿童以及几马车用石灰覆盖着的人头，出来交付往回运送的部队送回王国联盟战线后方换钱。
“听好了，你们钩子骑士团这种没前途的部队这次就是来拖我们后腿的！要不是昨晚你们那边的包围圈被轻易冲破，我们至少能歼灭那三万三千敌军中的一小半（而不只是三千）！押运途中要管好你的士兵！这些女人要卖给奴隶主，要是被搞坏了还怎么卖的上价？必须管好你的士兵！否则要你赔偿！”一个身穿镶嵌着几块蓝宝石的铠甲、提着一个细长的条形皮箱的大叔对面前一个一只手残废、用钩子取代的男人唠唠叨叨地说着，满眼的不信任。
“是！是！是！卡夫副将军说得对！”一只手是钩子的男人虽然被对方蔑视以对，但是还得陪着笑脸连声答应。一只手是钩子的男人是王国联盟钩子骑士团的副团长，而提着细长的大皮箱的大叔是守护者军团的副将军之一卡夫。
守护者军团一共六万士兵，其中有一个将军，六个副将军，每一万人都有一个副将军统帅。之前那两个穿着烫金纹饰铠甲的青年骑兵与穿着烫银纹饰铠甲的敦实男人也是守护者军团的副将军，在铠甲上装饰贵重物品是金钱至上的守护者军团中独有的标志地位的方式，地位最高的诺曼将军穿的是镶嵌着大量红蓝宝石翡翠玛瑙的全身重铠，使用的巨型长柄战斧上都镶嵌着钻石。
这次王国联盟向南部战线泰勒河流域派来的部队，除了守护者军团的六万大军，还有擅长骑马战的骏马骑士团的五千士兵与擅长水战的钩子骑士团五千士兵，相比之下，钩子骑士团在这次战斗中实在派不上用场，只能担任看守后方据点（包括盖伦要塞）以及向后方押运守护者军团劫掠的财物的任务，面对上级自然没什么底气。
就在卡夫啰嗦地交代完，要将这些被绳子拴成一串、各个表情凄苦、举止瑟缩的妇女儿童交给钩子骑士团副团长带走的时候，被拴成一串的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挣脱了绳索，像野兽一样哭嚎着，张牙舞爪地朝卡夫冲过来。这个中年妇女表情狰狞、满嘴是血，大喊大叫起来显得更加吓人。原来她刚才不顾别松牙齿地拼死咬松了捆住手的绳索，这才一下就挣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冲过来的中年妇女虽然很快被旁边的两个守护者军团士兵按住了肩膀、反扭了双手，但是还在神智失常一般地哭叫着，不肯屈服，“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杀了我的丈夫！还想把我卖了？休想！休想！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中年妇女还没号叫够的时候，两枚淬毒的长钉飞射而来，随着碎骨的脆响，贯穿了她的额头，打断了她的嚎叫。
中年妇女停止嚎叫，脑浆横流地栽倒在地，却引起旁边其他被绑着的妇女儿童集体惊恐的大叫。
发射出这两枚铁钉的是卡夫副将军端起的长条形皮箱，这个皮箱其实是一件能同时、连续发射多枚铁钉的机关武器（王国联盟是多王国多民族组成的组织，其中有一些王国独立掌握着莱恩帝国与其他王国所难以企及的机关技术，卡夫的这件机关武器就是利用精妙机关技术打造的中距离攻击武器）。
“不能卖的商品没有存在的价值，有反抗的一律宰掉，不要影响我们赚钱！”卡夫凭这含着杀气的一句大吼就让大多数惊恐大叫的妇女儿童安静了下来，然后转而对手下的士兵们说道：“抓紧时间往回运货！Time is money（时间就是金钱）！Life is money ，too（生命也是金钱）！再不快点诺曼将军就要扣我们工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