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全盘崩溃
天刚刚亮的朦胧之中，荒野中的一片空地上，一座座焦黑、垮塌的草木屋废墟排列成村落的格局。其间散落着各种杂物，以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引来了大片乌鸦在附近的天空中盘旋。如果靠近了仔细查看，可以看出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有许多啃咬的痕迹，而且那些齿痕很像人类留下的。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面对眼前异常的光景，勇者骑士团众人都呆住了。
勇者骑士团回到南部战线的第六天早晨，也是从普利兹姆城连夜逃离的第二天早晨。一路向西地持续赶路一夜，人困马乏的勇者骑士团众人直到黎明时分才要停下来休息，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村庄。过去一看，发现那座村落已经化为遍地尸体的焦黑废墟。
勇者骑士团回到南部战线的第五天晚上，普利滋姆城遭到敌军暗中绕行的精锐骑兵队与内奸里应外合的攻击，陷落。
勇者骑士团两千五百多人与另外一千轻伤的莱恩帝国军士兵在同伴们的拼死掩护之下逃了出来，作为保留的有生力量幸存下来。
殿后的友军采取炸掉城门升降控制机关封死城门的战术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撤退时间，（由于东南西北四面城门都被封死，敌军就算能用绳索从城墙上下到城外，马匹留在城内也难以追击），但是城中剩下的、包括大量重伤员的上万友军已经没法活着走出普利滋姆城了。
勇者骑士团众人急行军逃离普利滋姆城之后，一路向西，准备前往后方人口密集地区外围的最终防线。
普利滋姆城距离后方最终防线有两天左右的路程，之间是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凉地区。由于勇者骑士团众人是带着几辆物资马车逃出来的，一路上用不着担心吃饭的问题，而之前某一批同样被迫离开普利兹姆城的人们可不一样。
“这里不是普利兹姆城后方的安全地带吗？为什么这里的村落也会遭到袭击？难道敌军已经攻打到这里了？”副团长有点失去冷静，嚷嚷着拔出了指挥刀，“侦察兵！侦察兵快上前查看！”
“副团长大人，人家觉得这不是敌军所为的。”一旁的娘娘腔参谋别有深意地压低了嗓音，对副团长说道：“三天前，普利兹姆城内的难民们集体失踪，因此物资紧缺的情况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据说这件事是紫骸骑士团暗中促成的，为了大局把全城的难民赶到了后方去……”
“你是说，袭击这座村庄的是那些难民？而我军的决策促成了这种惨状？”旁边的老团长黑着一张脸，接茬道。
因为昨晚普利兹姆城在内奸扫把头皮特的协助下被敌军攻陷，原本与皮特关系不错的老团长又差点被皮特干掉。自那之后，老团长的心情一直很差。
见老团长脸色不善，参谋连忙改口，“人家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用不着明说，众人也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紫骸骑士团团长李斯特为了减小军队负担，将城内的数万无处安置的难民强行赶了出去。普利兹姆城距离后方人口密集地区有两天左右的路程，而被赶出普利兹姆城的数万难民没带一点粮食。
本就饿得濒死的难民们长途跋涉多半天，在荒野中发现了这个村落。这个村落规模不大，当然也没有够数万难民吃的粮食，不如说，把储备用来过冬的粮食都给难民们吃了，村民们就要饿死了。
数万难民在战争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四处流落、饥寒交迫，这下被强制赶出普利兹姆城，长途跋涉消耗体力，各个都快丧失理智了。
这个村落的村民们不愿交出所有粮食，自然会与大量饿急了的难民们发生冲突，最后演变成大批难民围攻村落，杀人放火，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才肯离开。
连夜行军非常疲惫的勇者骑士团众人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也不愿在这弥漫着尸臭与罪责的村落废墟附近多做停留，决定继续前进一段路，到看不见这里的地方再扎营休息。
勇者骑士团众人的行军队伍中，不堪熬夜的萨拉现在还躺在一辆装载物资的马车上，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熟睡着。
【傻丫头没看见这里的景象，真是太好了……】离开村落废墟继续前行的大部队中，走在萨拉躺着的运货马车旁边的茉莉看了看萨拉那天真的睡脸，又转头看了看那满是尸骸的村落废墟，【不然，就她那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多愁善感）的性子，一定又要瞎感伤了。】
行军继续，勇者骑士团众人将那不祥的村落废墟远远抛在身后，直到走到完全看不见那废墟的时候，全军才停下来原地休息。
被殿后的友军拼死困住的敌军没有追来，虽然勇者骑士团众人还不能放松警惕，但也不能一直不眠不休地逃跑。
这次休息众人并没有扎营，而只是席地而坐，啃点黑麦干面包充饥，随时准备再次启程。
“话说，怎么没看到偷窥狂呢？他没逃出来吗？”睡在运货马车上的萨拉还没醒，茉莉没事做地跟不远处埋头啃干面包的托马森搭话。
低得更低了，语调中满是压抑的愤怒，“偷窥狂……皮特他……他就是打开城门的内奸……”
【……】茉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莫名的没感到多惊讶。她早就猜到勇者骑士团中有敌军的间谍，而那间谍可能是萨拉以外的任何人，“是这样啊，那下次见到，必须宰了他才行。”
托马森沉默地低着头继续啃面包，茉莉则是浮现出平时她怒极反笑、下一秒就要出手伤人的平静笑容。
其实，之前在茉莉与尼鲁对拼到最后扔炸弹过来，并想趁着烟尘遮挡纵马踩死茉莉的就是皮特。
皮特早就以间谍的敏锐眼光，发现了茉莉早晚会成为个危险人物，本想装作轻浮地接近，然后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但是由于她的戒心太强以及各种不巧，一直没能得手。
“呜嗯……”这时，蜷缩在运货马车上的萨拉迷迷糊糊地醒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早呀，早呀，小茉早呀……说起来，怎么没看见扫把先生……”
“傻丫头，别问了。”茉莉平静地打断了萨拉的提问，“扫把先生他，回老家结婚去了。”
同一时间，远方紫骸骑士团与敌军守护者军团久战不下的荒野森林营寨那边。
迎来黎明的荒野之上，倚着森林而建的木桩围墙营寨附近是一派尸山血海、折戟沉沙的宏大战场景象。
此时，几番激战过后，紫骸骑士团已经暂时撤退到几十里之外，重整旗鼓。守护者军团的敌军也撤退回了营寨中，准备接下来的一战。
一只信鸽拍打着洁白的羽翼，飞过高远的天空，飞向敌军营寨的方向。这只信鸽来自西边，来自已经落入敌军绕道迂回骑兵部队手中的普利兹姆城。
荒野森林营寨内的某间军营中的办公室里，守护者军团副将军之一、带着绘有黑色图腾的白面具、身穿深绿色布袍的神秘男子——肯正在趁着战斗之间的空闲，早起翻阅关于紫骸骑士团的情报资料。
“肯副将军！肯副将军！卡夫副将军他们那边有消息了！”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响起了一个部下急匆匆的叫嚷。
“进来。”肯头也不抬地继续看资料，只是应了一声，沉着得就像早就知晓了一切。
那个部下着急地打开门，一手敬着军礼，一手还拎着那只咕咕直叫的信鸽，“报告肯副将军！卡夫副将军带领的骑兵队已在内应的帮助下，攻陷敌军后方城塞！作战顺利！”
“这是当然的。不管多么强大的军队，都承受不了来自内部的背叛。”肯喃喃着，从部下递过来的信鸽腿上的皮筒子里亲手取出纸卷，“这样一来，他们紫骸骑士团的后路也基本断了。再有几场战斗，我军就能拿下他们。”
肯漫不经心地展开皮筒子里取出的小卷羊皮纸，扫了一眼，动作突然僵住了。
部下投来疑惑的目光，接下来听到的却是肯的一阵怪笑。
“呼呼……呼呼呼呼……这次莱恩帝国军中的内应居然是你呀！”一向冷静从容的肯副将军怪笑着，单手捂住了遮蔽面孔的诡异面具，身体随着笑声颤抖，“是你呀？是你呀？我的同事……原情报部队成员第一百九十四号，不，现在应该叫你皮特吧？呼呼呼呼……”
连夜逃离普利兹姆城的勇者骑士团众人在路上稍作休息，然后再次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西边的最终防线。
自从早晨误闯那座遭难民袭击的村落废墟之后，勇者骑士团众人一路只要远远看见类似村落的建筑，就心照不宣地远远绕开。
“小茉，为什么我们一见到村庄就绕行呀？”
“莱恩帝国军军规规定，行军途中不得骚扰沿途村镇。”
“有这么一条规定咩？”
“有倒是真的有，不过实际情况很少有军队遵守……总之就是没什么，别问了。”
路上，萨拉提出这类疑问的时候，茉莉都是说点什么敷衍处置的，都不用过去看也知道，数万饥饿发狂的难民经过之后，自然不会留下一块好地方。
这是那些在战火与流亡中丧失人性的难民们的罪责，也是他们莱恩帝国军一再败北、没能守护住国土的罪责，更是这个战乱不止的世道的罪责。
纵使自身再怎么受到伤害，也成为不了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冲突孕育战争，战争催生仇恨，仇恨再衍生冲突，就是这样无法斩断的恶性循环将这个时代化为无尽地狱的。
不论是非对错，对于这战乱波及的惨状，身为一介无法力挽狂澜的士兵，连追究的余地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