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血原
雪花飘零、火星飞扬、血肉横飞的雪原战场上，混乱而疯狂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接近尾声的阶段。
两军混战的后方战场上，上万巨兽们震撼天地的脚步声连成密集的死亡鼓点。
五千尖角牦牛拉着的重甲战车分列成几个大方阵,浩浩荡荡地掩杀莱恩帝国军后阵那些已经溃不成军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尖锥形牛角列队挑杀遇到的所有活物，成片成片翻飞的铁蹄将大批大批惊恐的士兵隆隆碾碎，吱呀飞转的尖刀车轮一排排地收割切断士兵的双腿；一辆辆战车上的重甲长弓手驾驶员将冲锋方向交给尖角牦牛凶残的本性，自己专心于持续开弓射箭，以远程攻击挽留更多逃跑的莱恩帝国军士兵参加这残酷的屠杀舞会。
尖角牦牛战车队势不可挡地将莱恩帝国军后阵一个个庞大的阵列撕裂、冲散、各个击破、分批碾压成肉泥，而莱恩帝国军勇猛的士兵们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只能绝望地嘶吼着四处逃跑，将自己胆怯的背影留给敌军的弓箭。
莱恩帝国军后阵原本是为了远距离对抗笨重巨兽部队而准备的弓骑兵、车弩兵、投石车兵与炮兵，现在这样突然遭到迂回而来的五千尖角牦牛战车与五千敌军弓骑兵的突袭，阵型彻底大乱，包括车弩、投石车与大炮等几乎所有的重装备都被丢在了原地，就连士兵们自身都难逃一劫。敌军那些之前伤损不轻的两千重甲战象与三千巨型犀牛部队也趁机开始了反击，驱使着各自的巨兽在莱恩帝国军后阵阵列中来回冲杀碾压，就像顽童踩死蚂蚁一样,成片成片地屠杀着莱恩帝国军四散奔逃的大批士兵们。
一个个血肉之躯鲜血四溅地倒下，然后被碾压得粉身碎骨，化为装饰雪原的血肉地毯的一部分。饱含生命活力的新鲜血液似乎被当成了最廉价的颜料，四处泼洒，胡乱地创作着这幅无边的地狱绘卷。
混战的战场前方，莱恩帝国军数万骑兵的大部队被敌军不到一万的殿后鬼面骑兵纠缠住。数千人马完全被重铠覆盖还能跑得跟轻装骑兵一样快的敌军鬼面重甲骑兵分散成好几队，在数万莱恩帝国军骑兵之间来回穿插突袭，一旦哪部分莱恩帝国军骑兵有分兵回去支援的迹象，他们立刻就朝那边突袭，逼得莱恩帝国军骑兵没法抽身。
原本是莱恩帝国军数万骑兵呈包围之势地困住了这些敌军鬼面骑兵，应该是莱恩帝国军骑兵占有绝大优势，但是现在莱恩帝国军后方传来重大骚乱，前阵步兵阵列又逐渐支撑不住，莱恩帝国军骑兵这边也是乱了军心，越发失去了统一的机会。
战场前方的一万五千敌军步兵已经靠近过来了，并且以大批车弩、投石车与火炮对莱恩帝国军数万骑兵阵列这边展开了铺天盖地的重火力射击。一个个莱恩帝国骑兵被飞射的车弩努箭贯穿着摔下战马，一块块投石车抛来的巨石将骑兵连人带马轰然砸翻。漫天抛撒的重型兵器远射攻击不断对莱恩帝国军骑兵队造成着消磨损伤，人的惨叫与战马的悲鸣此起彼伏，人血与马血浸染地面，莱恩帝国军这边却难以反击。
莱恩帝国军数万骑兵队这边也可以选择迎着铺天盖地的箭雨投石冲过去攻击那些应该比较好下手的敌军步兵射击部队，但是那样的话，只会被进一步分散兵力，变得更加难以挽回大局。
现在莱恩帝国二十万大军这边处于被五万敌军前后夹击的状态，阵形混乱、处处被压制，基本上已经陷入了必败的境地。对于这一点，青铜骑士团的精锐与青铜骑士团团长临时总指挥维恩少将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们焦急地一次次尝试着重回去尽量重整大军阵型，却面对敌军一大批特意留下来阻拦他们的鬼面重甲骑兵的荆棘突刺枪阵移动防御而寸步难行。
混乱的战场中部，之前孤军突入数万莱恩帝国军步兵阵列的一万多鬼面重甲骑兵再次展开了冲锋，无所畏惧地冒着漫天密集的箭雨与投矛，一路突破莱恩帝国军步兵临时组成的防线，成排成排地持着满是尖刺的圆锥形荆棘突刺枪如钢铁大潮一般推进，轻易冲毁挡在面前的一道道血肉堤坝，将一切粉碎殆尽。
这边的数万莱恩帝国军步兵由于从阵列内部遭到敌军鬼面重甲骑兵猛烈冲击，别说组织反击了，就连逃跑都困难。在敌军重甲骑兵的恐怖碾压下，莱恩帝国军步兵阵列大范围混乱崩溃，那些之前为了开拓出冲锋空间而下马大杀特杀的上百个魔雪一族战士也得意地骑上了自己的战马，再次随着他们的重甲骑兵队展开了震撼大地的浴血冲杀。
不过，也不是所有下马的魔雪一族战士都回到了马背上。
由于鬼面重甲骑兵队的再次冲锋造成的莱恩帝国军步兵阵列崩溃后撤，这边的战场上空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在这空地上，数百鬼面重甲骑兵留了下来，排成一个半圆默默原地待命，观望着他们的团长亚伯勒与莱恩帝国军那边不知为何出现的拥有魔雪一族力量的小鬼对决。
数百鬼面重甲骑兵围观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挥舞着同样沉重无比的巨型兵器，你来我往地激烈对拼。两件质量巨大的重兵器在各自使用者同样的怪力驱使下飞速舞动，化为连片交错的模糊铁光火花四溅地接连猛烈对撞，发出一声声爆炸一般的轰鸣，强大的冲击震撼着地面与大气。以质量碾压质量，以怪力对抗怪力，每一击的威力都足以撕裂钢铁、粉碎岩石，那是普通人见所未见，更难以想象的对战，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厮杀。
两人拥有相同的力量，相同的血统，相似的蓬乱茶色头发，相似的凶暴气息，他们十几代之前的先祖可能还是一家人，他们现在也是有着远房血缘关系的亲戚。可是现在，两人只是敌人，不死不休对战的敌人。
“臭小鬼！你这确是我们魔雪一族的力量，但是你的力量还是有些不太对！”亚伯勒转攻为守，横着那把有两个刀柄的异形大刀接连防御着萨拉狂挥乱砍的攻击，步步后退地防御招架，语调中带着寻思的意味，似乎是在与萨拉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通常你这个年纪的族人身体的力量还远远达不到峰值，力气应该不到成年族人的一半，但是你现在发挥出的力量远超这个标准，也就是说……”
“啰嗦什么！你这大铁块！”萨拉满腔杀意地嘶声大吼着，不顾身体负担地全力挥舞着沉重的巨剑，将狂乱的攻击暴风雨般倾泻向亚伯勒，步步紧逼地猛攻，呼啸乱舞的巨剑以毁灭性的力道一次次火花四溅地劈在异形大刀上，发出震颤空气的爆响。
“魔雪一族的力量不但遗传率很低，偶尔还会有失控的现象……”亚伯勒横着异形大刀一边接连格挡继续后退，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就像一个侃侃而谈的学者，与之前的粗犷狂放的态度对比鲜明，“打比方的话，就是我的一些儿女生下来时没有表现出魔雪一族的力量，后天却因为外伤、剧痛、疾病之类的外界刺激而突然觉醒了力量。我们用数百儿女做实验成功的激发出了其中一些儿女的力量，然而这并没有意义……”
“倒下吧！即便不是为了和平也倒下吧！”萨拉完全没有听亚伯勒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拼命抢攻，不顾手臂关节濒临扭伤脱臼的痛楚，不断提升斩击的速度与力量，以狂风暴雨一般的连斩乱流，将只是防御的亚伯勒一步步地逼退到了场地边缘，那些鬼面重甲骑兵围成的半圆内侧附近。
“那些后天激发出力量的孩子都没法适应魔雪一族的力量，虽然一时间能发挥出接近成年族人的力量，但是力量会越发失控，最终危及自身……”说到这里，亚伯勒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狞笑，“明白吗？像你这样的臭小鬼都会被自己的力量反噬。越是发挥这份力量战斗，越会消减自己的生命。一直战斗的话，你活不长的！”
萨拉没有听亚伯勒在说什么，或者说根本不想听，不论对方说的是否是事实，她此刻活着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是击败面前的罪魁祸首，“我一直在找你们！找了好久！现在我就要你们偿还！偿还你们的罪孽！！！！！！！！”
萨拉大吼着全力蹬裂地面雪层，以炮弹一般的爆发加速度猛冲上前，巨剑叠加着前冲的速度大幅度狂挥而出，拼尽全力的无双一斩猛轰而去。化为模糊铁光残影的巨剑与亚伯勒横着防御的大刀轰然撞击，爆发出声震九霄的爆响与强劲的扩散冲击。即便是亚伯勒那深不可测的怪力与身披鬼面重甲的巨体也没法完全承受住这一击，被萨拉以巨剑横推着倒撞进他部下鬼面骑兵的队伍中，一撞之下两三个鬼面骑兵连同他们的重甲战马都被撞翻了开去。
在这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在一旁守着亚伯勒的鬼面骑兵们有点慌了，着急地张望着他们团长这边的情况。而这边，攻击奏效的萨拉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因为她的巨剑并没能完全击破对方的防御。亚伯勒还站在萨拉面前，几乎没有受一点伤，异形大刀稳稳地横架着萨拉的巨剑，异形大刀刀身中轴线上弯折延伸的锯齿形刻痕仿佛一道尖牙利齿的狞笑。
“罪孽？我何罪之有？”亚伯勒满不在乎地一挥大刀，弹开了萨拉的巨剑，将萨拉逼退开去，“多年来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光复人类顶点的种族——我们魔雪一族的宏伟壮举，你的家乡只是其中有意义却微不足道的牺牲之一，这伟大的事业何罪之有？”
“……”萨拉谨慎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满眼不甘地望着接下自己全力攻击依然显得不痛不痒的仇人，紧咬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愤怒与恨意，小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臭小鬼，既然你那失控的力量没法长久战斗，那你的用处就只剩一个了！”亚伯勒脸上突然恢复了之前那种狂暴与**，双手握住异形大刀的刀柄，蹬裂地面一遁，以比萨拉还迅猛的爆发力前冲，瞬间冲到萨拉面前。
萨拉躲闪不及，索性一巨剑迎着劈了过去。没想到亚伯勒突然双手一掰异形大刀的两个刀柄，大刀厚重的刀身沿中轴线上的锯齿向两边分开，就像一把大剪刀一样猛地展开，剪刀的两刃上都是锋利的锯齿，边缘不规则的大刀整体看上去就像张开大嘴的钢铁鳄鱼。劈斩而去的巨剑被剪刀般张开的异形大刀铿锵钳住，厚重的巨剑剑身迸射着火花铮然变形，此时萨拉想要抽剑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你没法战斗，那就只能用来传承血统了！跟我回去，尽你为魔雪一族传宗接代的义务吧！！！！！！！！！！！！”亚伯勒满脸疯狂地大吼着，粗壮的双臂猛地发力，异形的鳄鱼大刀横着用力一拧，接着大力一甩，锵然有声地从中间截断了萨拉那重达二百多公斤的超重型巨剑。萨拉自身也被甩出去，手中握着半截巨剑摔在十几米开外。
“呼……呜……”萨拉摔到在地之后，立刻以酸痛僵硬的纤细双臂支撑着自己快要散架的小小身躯试图爬起来。虽然巨剑只剩半截了，但是还能用来战斗，还能劈开仇人的重铠，以血还血。她怎么能倒下，剥夺她家乡与人生的仇人就在面前，她即便拼得手脚皆断也不肯倒下，可是她在完全爬起来的前一瞬间，还是无力地倒下了。
萨拉身上也没受太重的伤，除了额角与身上的急促擦伤与轻度扭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损伤。她之所以会站不起来，是因为那要命的使不上力症状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发作了。也许亚伯勒说的非常正确，她这身体真的支撑不住魔雪一族失控的怪力，越是战斗越会消耗身体，导致一些身体机能的减退，有时候还会出现突然全身无力的过载状况。
自己这不知怎么来的怪力绝不安全，甚至有可能使自己的身体垮掉，萨拉很清楚这一点，只是想着撑到在战场上找到仇人那天就好，之后的死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从家乡被毁，她这么多年都是在仇恨与痛苦中度过的，和平主义只是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借口，必须强颜欢笑，否则根本没法前进。
仇人就在面前，而自己却无力继续战斗了，萨拉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试着再次站起来，却依然无力地趴下了。这次过载症状在关键时刻发作并不是偶然，最近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全身突然使不上力甚至失去知觉的情况越来越频繁，特别是在这种拼尽全力的奋战之后，发作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已经不行了，没办法继续战斗了，没办法手刃仇人了，现实无形的压力沉重地压了下来，一股苦涩的绝望涌上心头，无情地刮擦着全身的血脉，最终汇聚到眼眶，几近漫溢，她一如既往地试图强忍住泪水，这次却失败了。
“呜……呜呜……”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萨拉蜷缩起小小的身体，泪水模糊了她那双失神的茶色眼瞳。几米外仇敌那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她却再没有反抗的力量了。最后的最后，她脑海中只剩下了某人俏丽的倩影，那样熟悉又遥远的恍若隔世，只能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呢喃：“小茉……小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