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提那臭小子，一提起他我就生气。”
一听洪震提自己的徒弟，薛云奕立刻从那副望着窗外的高深模样回过神来，高人模样瞬间消失，一下子又变成了那种是市井小老头的姿态。
这一下子可给洪震吓不轻，好家伙，这老头有人格分裂？
洪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刚才还仙风道骨的薛云奕突然拍案而起，这也就是胡子不长，不然高低能竖起来那种。
“那个臭小子，提起来就让老子生气，”薛云奕叉着腰，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身体向前倾，一副地摊吵架的小老头模样，“那小子，我跟他说了很多次了，要沉浸心思才能有所突破，他居然还跟我讲歪理，说什么要在实战中突破自己，那样才是最强的，才是自己走的路......”
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完全没了方才品茶时的优雅。
“额......”
洪震一脸错愕，完全被薛云奕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给震惊到了，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位老朋友的性格估计还会以为对方有神经病。
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气氛，“额，不过，老薛，你这徒弟说的好像也没错啊，别说以前了，就是现在很多小年轻还在走这条路。”
“没错个屁，”
薛云奕把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那臭小子今天二十岁，实力在同一辈中已经算是佼佼者，这本来是好事，他提出来的那个所谓的路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谁知道那小子居然如此爱慕虚荣，用自己那条所谓的路来做掩护，在那里搞什么狗屁自媒体，拍短视频，吸引一些乱七八糟人的关注，简直是混账！”
“额......”这已经是洪震第三次被薛云奕的操作给吓了一跳，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每次还是都会比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弄懵。
本来还想给方靖宇稍微开脱一下说两句好话的洪震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在外面的场景，被万众瞩目的方靖宇虽然外表没什么异样，摆出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就跟他这个师傅一个德行，但是洪震可以感受的出来，那小子的的确确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当时他就感觉有些奇怪了，现在被薛云奕一提才恍然大悟。
站在老薛的角度，这个方靖宇确实有些不像话了，也怪不得他生气，但是这位毕竟是老薛的亲传弟子，老薛可以骂他，甚至可以抽他，但是其他人却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别人的徒弟再差那也轮不到其他人评头论足，你当着别人师傅面说他徒弟不行，那简直就是在说他这个当师傅的不行，这可是大不敬，很影响面子问题的，古往今来，因为这种事闹出来的麻烦数不胜数。
饶是老薛是他的老朋友，洪震也没有说一句方靖宇的不是，甚至还会帮他开脱两句，除此之外就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听着薛云奕‘吐槽’他这位让人不放心的徒弟。
忽然，一直‘侃侃而谈’的薛云奕突然卡壳，眼珠转了转，似乎是感觉到了无趣，长长叹了口气，“唉——，算了，不提了！”
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气鼓鼓地抄起茶水就开始喝起来了，也懒得去品味着价值连城的茶叶味道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薛云奕不再提他那个口中的‘逆徒’，洪震也没有开口帮对方开脱，两个小老头就静静坐在这里相互保持沉默，窗外树叶掉光的树木沙沙作响，干枯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的影子在青石板地上张牙舞爪。
茶壶里的水汽渐渐淡了，最后一丝白雾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这时，薛云奕原本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先是看了洪震一眼，随后便看向手中的茶杯，又一次叹了口气，“抱歉啊老洪，知道你在养伤还让你出手教训那个臭小子，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开口，我绝不推辞。”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洪震摆摆手。
“这不一样，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要是帮我可能我真的不客气了，但是这次算是帮那个臭小子，我自然欠你一份人情。”
“行吧。”
也没有一直推辞，洪震了解薛云奕的性子，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薛云奕年长他三岁，小时候天天跟在薛云奕后面俩人一起满村子乱转，后来稍微大一点之后双方家长也都给这两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孩子送去学了武。
那时候可还没有什么武馆存在呢，想学武那是真要带着重礼去师傅家磕头拜师的，而且人家师傅不收也没办法，礼物还得留下，不过好在这两位的师傅也不是那种喜欢刁难人的师傅，纷纷收下了这二人。
只不过这两人拜的师傅那是真的师父，而不是简单的师傅，自从拜师之后就住在了师父家，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你拜师了师傅就得教你，那时候还得先观察你，看看你的心性到底适不适合拜师，做饭，收拾家务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甚至帮师父家带孩子都是常事，这些也都是考验心性的常规操作，当然，在师父觉得你可以继承他的本事后也会专心传给你真本事，一点也不会藏私。
于是两人就在当时师父家中待了十余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本家一两天，春节都要在师父家，这里也早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现在想起当初拜师学艺的场景，两人也是满满的幸福感，那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是真的大好年华，也都很有心气，盼望着自己能站在这片武林的巅峰。
当然，现在他们已经算是站在了整个武林的巅峰那一批至强者，但是他们也都很清楚，他们不是真正的巅峰，至强者有很多个，但是巅峰却是唯一。
而在他们心中，这个唯一只可能会诞生在两人身上。
一个就是现在被国家认证的武术协会会长，萧墨尘；另一个就是那个他们已经只剩下记忆的孟青云了。
孟青云是一个传奇，这是他们圈子里共同的认知，只不过孟青云已经消失在武坛很久了，当初一鸣惊人，现在知道的却只剩下寥寥无几。
薛云奕和洪震互相对视着，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因为他们自己也在想相同的事情，最终，心中的惆怅化为一声叹息。
“快要五十岁了，宗师依旧看不到希望，半只脚踏入宗师境，但是我总是抓不到那种感觉，那种很奇妙的感觉，偶尔感觉到一点点但却始终抓不住......”
“你这可以了，至少还有看见宗师的希望，我这一辈子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身上的暗伤积蓄的时间太长了，等到发现时已经晚了，现在静养还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消除，不过我倒是对宗师没那么多渴望，你看看，咱们这个圈子里那么多努力的人，但是踏入宗师的不过两两三三，一只手都数不过三个手指头，还有一个孟青云不知道在哪里，看得见的只有两个人。”
洪震倒是看得很开，一点也没有薛云奕的担忧，或许是年轻时太过‘拼搏’导致自己弄得一身暗伤以至于现在要静养，反倒让他乐观了不少。
听到洪震这么说，薛云奕也只能点头附和，虽然心中有些不爽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差多少但是还是认可这句话的。
是呀，这个圈子就这么大，真劲强者凤毛麟角已是难得，宗师强者只有两位，算上失踪的孟青云也才三位。
龙啸山河萧墨尘，九霄雷动秦无疆。
这俩人也是老对手了，同时也是两种生活的对照组，一个身披武协会长的身份风光无限，另一个虽有宗师之力但是却喜欢在深山老林的宅子里待着练武，不喜欢和外物接触，只有和萧墨尘动手时才会出来，是个非常典型的‘家里蹲’。
这俩人也是这个圈子公认的最强两人，也是最有希望走到下一步的人。
薛云奕虽然自命不凡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宗师人物，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的实力比自己要强的太多。
想到这，薛云奕不禁又叹了口气，“老洪，说来我也是太过执着了，宗师境界岂是那么好成就的，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有这两个老前辈了，或许我也该休养生息，专心培养培养靖宇这小子了。”
“哈哈，你就算这么说也不会这么做的，我太了解你了，”
洪震显然没有把薛云奕的话当回事，几十年的朋友自然清楚对方是什么样子，不过在听到对方说方靖宇，洪震不禁皱了皱眉。
“老薛，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咋了老洪？咋俩这关系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你小子跟我在这里玩认生？”
“倒也不是，只是我想说，靖宇这条路不好走啊。”
“......”
“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当年我也是走的这条路，一条无敌路，这条路的艰辛我比谁都清楚，一旦失败恐怕会停滞不前啊......我见过无数被称为天才的孩子最后倒在了这条路上。”
薛云奕沉默着没有说话，洪震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薛云奕懂他的意思。
半晌，薛云奕平静开口淡然道：“那也没办法，他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接受这条路的艰辛和后果，不然，怎么成为一代宗师。”
说着，一口将茶杯中早已经凉掉的茶水喝干净，重新变成了那副市井模样，骂骂咧咧道。
“操蛋，忘了去找关门弟子了，想着给靖宇上上强度呢，得抓紧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