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在树林间飞舞，人的怒吼声与惨叫声等量出现，灯光忽隐忽现，木头和头骨碎裂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出现。鲜血在小树林里慢慢流开，错乱的脚步声急促地交杂着。
埃尔夫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惊吼道：“你怎么来了！”
“我倒要问你你受伤怎么这么严重！”
我尽力眯起眼睛，以便看清前方的人影。埃尔夫撑在我的肩膀上，这时候突然就不知哪来了一股力气，直接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扬起手，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巴掌。
“啪——”
“现在给我滚！别过来添堵！”埃尔夫的神情凶悍得和匹狼一样，眼里冒着火光，“现在他们打得正欢，这边暂时没事，你能滚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我知道埃尔夫的潜台词是什么。连他都可能活不下去的地方，对方又怎么能过来呢？他们好像认识。虽然埃尔夫身受重伤，但那个巴掌里蕴含的怒火我能感受的出来。
“我说……”我迟疑开口了。
“埃尔夫·洛巴乔你这个混帐，那时候谁每天出去捡东西养活你的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这个时候还来扇我耳光！”
那个人影上前一步，从阴影中露出了真容。隐约火光照耀了她的面容，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埃尔夫，仿佛在燃烧，她牙齿也紧紧地咬在了一起，就像是野兽般凶猛。
“这就是你那小情人……”我咂舌起来，不由得小声嘟嚷，“可真够凶悍的。”
埃尔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又没了力气。我从身后扶住了他。而他似乎也听见了我的话，眉毛一歪，低声骂道：“我才说了吧，我把她当女儿养，那种不成气候的女儿。”
“我就说你明明收入和我差不多，生活却过得那么拮据，没想到全养第二个人了。”
那个女孩匆匆走上前，左脸因为耳光而一片通红，但这个时候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她手里提着个医疗箱，眼睛开始扫视埃尔夫身上的伤口，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您就是罗克吧？”
“是。”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碌，同时把埃尔夫轻轻靠着树放下。
“您称呼我裘卡弗就好了。我希望您可以帮一下忙，埃尔夫是您的朋友，对吧？”
这个自称裘卡弗的女孩眼神凝重而深沉。埃尔夫的伤的确很重，这个时候处理还算最佳时间，但非常棘手。首先要取出子弹，光这一步就不是能在这种嘈杂环境下完成的工作。
“你是怎么想到要过来的？”
“卫兵队的动静非常大，罗克先生。这种时候我要是没注意，那就是蠢货了。”
埃尔夫也知道不可能叫她离开了，不过也没力气叫她离开了。这个男人急促地喘息着，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身体靠在大树上不住地颤抖着。
“我收回之前那句小情人，很抱歉，我现在觉得那对你是一个侮辱。”我站起身开始活动身体，“你开始吧，我在旁边警戒。”
“我倒希望是小情人呢……”她似乎低声这么嘟嚷了一句。
而埃尔夫微微歪过脑袋，睁大眼睛望着我，嘴唇翕动，中指和食指交叠摩挲着。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晕裘卡弗，并且带她离开。
抱歉。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活着……对我来说，比裘卡弗活着更好。当然，我更希望运气好，你和你的这个女儿能一起活下去。这时裘卡弗抬起头，手里握着手术刀，旁边地上还放着一个燃烧着的酒精灯。她嘴角翘了起来，脸上浮出感激的笑容，就像是野花在春天的废墟都市里盛开，一路上都是美妙的微风。
“总之谢谢您了。”
我看了一眼那个医疗箱，点点头，走了。可裘卡弗忽然叫住了我。“喂，稍等一下，我忽然想起来了。”她拿出一截绷带，打开一灌药水，在夜色火光里用药水打湿绷带。
“这个更好。”
我接过空中扔来的绷带，朝她笑了笑，然后取下原本绑的布带，用绷带快速缠绕了起来。而裘卡弗把手术夹子放在酒精灯上消毒，这是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观察着埃尔夫的伤口。
“另外……您的伤口，我觉得可以再处理一下。待会和您汇合的时候，我会帮忙的。”
裘卡弗的意思很明确，希望我不要趁机一个人离开了，在旁边好好保护埃尔夫。我点点头，抓起埃尔夫口袋里的弹簧刀。
“如果我能挡住的话，到时候才有汇合一说啊。”
女孩的脸色迅速地变得暗淡。她头也不抬，把手术夹子换成右手握住。“那就麻烦您了。”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在离开前，我看见埃尔夫的脸色变得极度扭曲起来，他的那双眼睛充满怒火，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要放任裘卡弗这样。抱歉，我不会那么做的。在心底默默地这么说道，我转身离开——
眼前的视野迅速地朝两侧退去，以最高速前冲，顷刻穿过几道灌木从，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然后用右手朝前，狠狠地刺出了弹簧刀。
刀片在弹簧作用下刺入对方的脖颈。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口里呜呃一声，便在鲜血淋漓里无声倒下了。我撑着膝盖，在原地气喘吁吁，然后蹲下身，从这个穿着卫兵服的人身上拿走了一把手枪。
“啊……”我检查了一下弹匣。只有三发子弹。
这时候不远处的森林里突然响起了狂暴的旋转爆发声，那是机枪——机枪！？耶稣在上，拜托你别这么劲爆好吗？枪口显然不是对准我这里的。但听见声音我就朝一旁跳去卧倒。
那应该是卫兵队的机枪配备，而且是在扫射。几乎是一秒之内，狂潮一样的子弹就从我上方掠过。右后方有数人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蓬蓬般的血花在空中绽放，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脸颊紧贴着地面，沾染着鲜血的泥土变得疏松，但咸腥味直往鼻子里窜。这是个局。卡达的手下队员都被骗了，他们以为他们守的是武器。卫兵队也被骗了，他们就这样以为武器在这里。卡达原本靠着的副手打算投靠行政部，但是被卡达给卖了。武器已经到了反叛军手里。
而反叛军是行政部在暗地里支持。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这个时候拿着新武器从外面突袭。前段时间卫兵队大肆查封武器交易也是有理由的，今天连手制转轮机枪都出来了，显然也考虑到了陷阱的可能性。但卫兵队的火力是绝对性的，是最强的，所以……
有人察觉了埃尔夫那边，挥舞着砍刀准备冲过去。我趴在地上，右手抓住对方的脚踝把他绊倒，然后赶忙抓起手枪，对着他后脑勺直接开了一枪。
“砰！”
脑浆炸裂，无头死尸在地上彻底不动了。我的右手也震得差点脱臼。周围的脚步声依旧错乱，呼喊声更大。人潮走来走去，每个地方都有人在哀嚎，子弹在上空飞过，树林里开始烧起火焰。我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这……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有些景象像影映一样和眼前重叠，血流成河血流漂杵，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行政部的军队还在按兵不动，但估计也有可能此刻正包围着卫兵队总部。行政部军队人不齐，大半部分在上次外出行动里死于偷袭。
后面又有人冲了过来。不，准确的说，我后方是埃尔夫他们——是埃尔夫后方又有人冲了过来。我瞳孔急剧收缩，呼吸断了一瞬，枪声大作，心跳急剧加速。那些人……
“喝啊……呵……”
深夜的树林之中，我只觉得口干舌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