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应该是反叛军真正的精锐。那些人身上——全部都有枪。这样的队伍是相当令人震惊的。全防疫区三分之一流通的枪集中在他们身上，这么说都是可以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卡达究竟收了一批怎样的货物……脑袋非常痛，现在几乎没什么可以努力的空间了，只能看运气。没错，一切都是运气。如果自己前方刚好没有任何敌人，那就能安全出去了。
太可笑了。
这种地方别人根本不会听你的解释，只要不是自己人就是一发子弹招呼。倒在地上当尸体也没有用，尤其是反叛军这种，内部纪律相当激进，后逃的人直接杀了都可以，前进的路上有尸体，只要看不见致命伤的都会补上一刀或者一枪，以免所谓尸体突然暴起伤人——
这些在末日都是基本常识。
现在是一条死路。反叛军在外围包围着，穿了反叛军的衣服逃不出去，埃尔夫也不能逃，现在动都不能怎么动。裘卡弗是个女孩，跑起来铁定也体力不够。
所以……我抬起头扫向各处，寻思着接下来的做法。哪边人最少……视野不断变换着，四面都是人。这时那个娇小的女孩忽然跑了过来。她背着埃罗夫，后者身上绑着大量的绷带，看的出来手法细致。
“前面有人在跑！”
“二队队长说了，都杀掉，不能留一个活口！”
“这边！”
“卫兵队有转轮机枪！”
影影绰绰的人们从边冲着跑过来，嘴里还大喊着什么。裘卡弗穿过灌木从，身上被划出了许多伤痕，鲜血缓缓溢出，但最明显的伤口是小腿上的一个子弹贯穿伤，我甚至都能看见依稀的骨头。
“罗克先生……”
她的声音变得非常疲惫，汗珠不断地往下淌着。周围都是战斗的声音，树林里火光陡然大了起来。女孩的面容被影绰地照亮，因为疼痛眉头明显地纠了起来。
“罗克先生，请带他离开。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拜托您了。”她的呼吸变得粗重无比，“我不会拖后腿的……我会留在这里。”
我看着她背上的埃尔夫，他简直就像是濒死的野兽一样，眼睛里充满着火光——虽然只是倒影，但我就是有种错觉，那是怒火的错觉。
“看在上帝的份上，罗克，你把她带走！”
他的声音就像是乌鸦在鸣叫，声音嘶哑无比，透着相当的虚弱感。热风吹过战场来到我的脸颊，浓郁的乌云盘旋在天空，我喘了口气。
真幸福啊。
我完全没法理解他们俩个的行为，真的一点都理解不了。人该为自己着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帮助一下队友——这是我的信条。可他们似乎……左臂隐隐作痛……似乎把对方的存在看得更为重要……
“埃尔夫·洛巴乔，你听我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后方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她把埃尔夫抱到地上，手臂紧紧地拥着他，踮起脚尖，眼神温柔地望着他，“你以前说的那些书，我只找到了一本少年JUMP……那天我用一罐压缩饼干换来了，可惜缺了好几页，封皮也掉了大半，对不起哦。我把那本书藏在了床下的砖头里，本想当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还有，以后尽量少喝酒，抽烟什么的我不说你，毕竟需要缓解一下压力，可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降低你的反应能力。注意睡眠时间，不能经常熬夜了，对人也温柔一点，待人处事不要那么生硬，不然以后你很难混下去的。”
说到这裘卡弗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露出安谧的笑容。
“另外，平时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没怎么用，一部分换成了硬通货子弹放在了土房的灶台下，其余的东西都摆在了衣柜里。机械锁的密码是QKFAL。那些东西你要好好留着，关键时刻非常有用。要有规划的生活，考虑将来的事情……”
“我给托马斯一家做过小手术，他们没给东西，我算是免费做的，这是个人情。托马斯这个男人很可靠，你有事可以找他帮忙。”裘卡弗胸部频频起伏，气息变得粗重起来，语速变得越来越快，树林火光也摇曳地越来越激烈，“还有伦特这人很有问题，你不要太相信他了。”
“我调查过他，以前他的队友被他害死过几个，而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街转角的克罗艾西你应该知道，我把学来的医学知识大多告诉她了，你以后受伤可以找她治疗。只要拿着我的书信过去，她会无偿帮助你的。”
周围的战斗已经是白热化。这边还只是援兵赶来，但那边的惨叫声凄厉残酷，伴随着火焰在枪口喷吐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裘卡弗的笑容变得单薄，声音也小了下去，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认清了什么似的安慰一样。
“最后，找个优秀的女人，能和你一起在外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女人……然后，让她好好照顾你。你总不能和罗克先生过一辈子吧。”说到这里，裘卡弗望着我笑了一下，“罗克先生，我家埃尔夫可经常提起你了，说你是个无论什么情况都有办法活下去的人，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埃尔夫了。”
我点点头。埃尔夫面色扭曲，浑身颤抖，仿佛想吼什么。这时裘卡弗突然贴了上去，柔软的嘴唇恶狠狠地咬在了埃尔夫干枯的嘴上，就像是野狼般凶猛，但是表情就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她就松开了双手，踉跄地往后退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忘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埃尔夫·洛巴乔，我喜欢你很久了，从我九岁遇到你开始就喜欢你了……”她长吁一口气，脸色通红，“哦，天啊，感觉真棒，我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她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截断了的木棍，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几乎是跳着穿过了灌木从。“所以滚吧！埃尔夫你这个混蛋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凶狠地举起木棍，然后陡然打向一个在黑暗中跑来的反叛军队员！那人没有注意，一下子头晕目眩，脚步踉跄了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了裘卡弗的胸膛，诱人的青春身体被子弹贯穿，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半空无力地倒在地上。“所以——离开这里！离开得越远越好！”她趴在地上，用最大的声音喊着，喊向远远的埃尔夫。
我抓过埃尔夫的手臂，用右手夹着他，开始朝侧面快步走去。埃尔夫眼睛布满血丝。裘卡弗倒在地上，纤细的手拽住了那人的左腿，用尽全力地把牙齿咬在那人腿上。“他妈的哪个混蛋！”那人暴怒地抬起脚就踩了下来，裘卡弗的脸被踩得变形，身体深深地埋在土里，但牙齿还没有松开。
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响着。我觉得内心发堵。我没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却觉得非常难受。
“罗克你这个混蛋罗克你这个混蛋！”埃尔夫被我夹着往前奔跑，他发出撕扯般的低声吼叫，眼眶通红，“你他妈能不能有点脑子！”
“她会外科手术会处理伤口，怎么样都比我有价值多了吧？而且是个女孩，长相也还不错，你就没有半点想法？只要你保护她让她活下去我就毫无怨言！所以怎么看救她都比救我好吧？你这个人连基本的价值判断都不知道吗！？”
我夹着他快步朝前走着。“她已经决定去死了，我看得出来。而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去死。想想看——她选择去死是因为希望你能活下去——”
“因为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救你。救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我是自寻死路。”
埃尔夫跌跌撞撞地用脚支撑些微力量，滑过地上的枯枝，喀嚓喀嚓，黑暗中他居然开始哭了。但即使这样，他也在配合着我分担重量，加快前进速度。
“是……我是想活下去……”埃尔夫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脚步踩着，地面土质湿软，“我真是败类。”
我猛地把他扑倒。下一刻，子弹如潮水般飞过我们上方。我挑了一条没有阻拦的路。因为左边是反叛军，右边是卫兵队，这里是子弹飞舞的地方。
子弹刮过的热风掀起我的头发，最近的子弹就射在我前方五厘米处，火药炸出的火花甚至刺痛了我的脸颊。我凑在埃尔夫耳边说：“任何人都不想死，但想活下去的人很少。生存是人类的本能……唯有这件事，是不需要内疚的。”
战斗持续到现在，我反而能相当镇定了。今晚过后，罗达那防疫区就要变天了。到时候就不是行政部和卫兵队二足鼎立了，势必只会有一方活下来。
我这次真是做了一个出生以来最错误的决定。
随着一声悍然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前方有一队卫兵猫着腰，似乎是打算偷袭这片的反叛军队伍。我屏住呼吸，夹着埃尔夫，悄悄朝右前方滚去。
啊，已经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