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井盖掀开之后，来到的是一条小巷子。地面上杂草丛生，红油漆在脱落的墙壁上写着“FUC”的字样，最后一个K已经看不清了。凉风湿湿地吹过，浑身冰凉，我开始担心自己会感冒了。
埃尔夫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走到街上，旁边的屋子上有搭着张破旧的帆布，好像是用来接雨水的。我停下脚步，朝埃尔夫打了个手势。
“我到前面转角等你。”
“好。”
埃尔夫匆匆离开。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搭在了帆布的边缘，然后狠狠地用力一拽。
帆布没有被拽下来，边缘被固定在了屋檐上。地上也有木棍撑着。我索性直接踹出脚，狠狠地踢在木棍上。
“喀！”
木棍没那么轻易断掉。我屏息凝神，抬起左脚，再度用力踹了出去！
“喀嚓！”
木棍应声折断。帆布在空中塌下一角，积蓄的雨水也流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音。我再用右手一扯，帆布也被嗤啦地撕了下来。
“谁在外面！？”
一个压抑着怒气的粗粝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我拿起两块破烂的大帆布，拔腿就跑。脚步声从房里响起，还有手枪上膛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清晰异常。
我拽着布匹拔腿就跑。在房里的人出来之前，我穿进了前方左边的小巷子里。那人出来追了几步，发现只是布匹缺了一块，气喘吁吁地就没打算继续追下去了。
深夜外出只是为了一块布，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日升日落，每天夜晚过去，街道上总会有一两具尸体，向仍然活着的人告知他们的愚蠢。
埃尔夫倚靠在小巷深处，看见是我，轻快安静地快步走了过来。我把帆布撕好扔给他，然后把另一块披在自己身上。他也披好布，呼吸缓慢均匀。
“走吧。”
乌云渐渐地散开，充满破旧气息的防疫区大街上落下明艳一分的月光。灰尘高高扬起，风吹到身上也不至于那么冷了。房屋破旧不堪，腐烂的气味从不知名的角落随风散去。
“嗯。”
“罗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默默地瞥了眼埃尔夫，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可眼神里的黯淡谁都看的出来，“先回去吧？还能怎么办？”
“回去………嘛？”
他发出近似于梦呓般的感叹，眼神变得锐了一些，双眸则微微眯了起来。
“怎么？”
“就这么回去，太不划算了吧？”
我停住脚步，嘴角一歪：“你还想再做些什么不成？”
看着埃尔夫的脸，我原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还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可他的表情告诉我不是那样。微冷夜风吹过，这个眼神晦暗的男人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冰冷干枯的笑容——他说道，“是啊，为什么不去做些什么呢？”
“你还能做些什么？”我摇头道，“我们可是两个伤员。”
我想让他打消这愚蠢的想法。可埃尔夫的笑容愈发浓郁了，脸颊的肌肉扭曲地挤了起来，然后越发变得狰狞：“怎么了？伤员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你现在情绪非常激动。”我有些头痛，下意识地开始揉着眉心，“这种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是不理性的，这是不对的。”
“你又开始说教了。”他声音沙哑。
雨都停得差不多了，乌云却没有完全散开，被风吹着又盖住了月色。天空没有星星，夜色非常昏沉，远处有一座四楼建筑还亮着昏黄的警戒灯光，时不时能听见依稀的惨叫。
“……这不是说教。”
我叹息道：“是提醒。”
说完，我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虽然看起来还没有爆发，但是人在这种时候，越是沉默，愤怒就越是庞大，反而如果吼出来会更好。
不过吼出来的话……这街上可不平静。我往小巷里后退了几步，而埃尔夫忿忿地呵了一声，也跟着跨过了我身侧，站在了小巷更深的位置。浓郁的阴影随着脚步声，一点一点地侵吞了他的面容，直到完全淹没。
“那就当是提醒了。”埃尔夫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就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你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吧。”我耸耸肩，“虽然我知道那一定是个不经过大脑的想法。”
埃尔夫发出嘲讽一样的笑声。
“啊，是吗？”他的目光随意地停留在我的左臂，“你还真是看得准呢。我想趁现在——嗯，就是现在，去找反叛军的指挥部……原基地也是一样的。”
“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真想这么做……反叛军之后就没用了，行政部不会管它了，反而会想方设法干掉反叛军——领袖本身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你想做什么？挑拨离间？”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你以为现实是那些旧时代的小说故事吗？”
“我觉得我们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小说故事了。这种枪战下还能活着逃出来，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然后你想说什么呢？好运会一直延续下去？”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你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件事没有人能够做成。没有人。”我用不可理解的目光看着他，“反叛军不可能只在本地有布置，单靠行政部生存下去也会摧毁他们大多数人的信条。他们必定有着外围的接应，甚至于行政部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行政部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反叛军好处？为了制约卫兵队？哦，别扯了，耶稣在上，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摆脱反叛军的阴影，只能屈尊抛出合作的橄榄枝。认清现实吧，无论你想做什么，上层之间的关系都比你想的要复杂多了，甚至我都可能想错！”
我最后一句话语调稍微提高，大概上表露自己的愤怒。而埃尔夫低下头，在阴影里望着地面，并没有说什么……我内心忽然一动，不，不对。他在欺骗我。
“其实……你是想去杀人的吧？”
我觉得口干舌燥。这次要抢回武器是我的决定……现在，埃尔夫因为这个决定，选择了一条让人无法心安的道路。
埃尔夫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可让人觉得像是吼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