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艰苦劳作终于结束，我从矿山上下来，回到了城里。这城，正是南锡，南锡是锡山最南端的一个城市，锡山是亚特兰蒂斯的宝山，盛产着各种各样稀贵的资源，而南锡，则更以盛产耀矿和辰砂而闻名。南锡以南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从山下绵延数千里直达海滨，那里就是亚特兰蒂斯最核心的地区，也是亚特兰蒂斯最富裕繁华的地区，首都就坐落在那里。
穿过三座山，越过了两个台地，再向东走八九公里，一路上，三个小时已经过去，天色已经黑了。我终于回到了南锡，虽然这里是我的家，但是我从来没有如此细致的欣赏过这里。夜色下，南锡，白光点点，十分美丽。
南锡盛产汞，所以这里的人便以白光灯照明，即使是黑夜，大街小巷上也似白天一样亮，矿业的发达带来了繁华。这个只有二十余万人的小城市也似大城市拥有灿烂夜景和鳞次栉比的夜店，而这繁华的背后，则是城里面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最可悲的奴隶。漫步在大街小巷，望着空荡街道和白亮灯光，看着灯红酒绿与笙歌燕舞，我却心事重重，有一丝说不出的痛苦。
我背着三十千克的红汞，在漫长而昏黄的大街上前行。红汞很沉，很重，街道黯淡无光。我清楚的知道，这里是居民区。我认识到，红汞，乃是战略之资源，其价格之昂贵，一千克便可以换的百元银钞，而锑又是不允许私人交易的，所以红汞更加不可能，加上它的稀有，又有几个人真的知道这就是红汞呢？我叹了一口气“但愿有识货的人吧，让我不枉费此行。”我寻着几个赶路人的脚步，向着旧城走。
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走了几里，我只是疲惫的跟着，红汞太沉了。于是我放下了沉重的麻袋，倚着袋子仰躺在路旁，我大口大口地喘息，望着天空，发现了一丝异常“夜晚，总该如此吧，只是天穹下的那片星空，为什么会那样耀眼？”
侧身长望，我终于寻回了以前的记忆，那里，便是几年前农告诉我的黑市，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珍奇，有各种各样的人，一些专家学者甚至会时不时过去，去买一些奇异的东西研究。但是农却告诉我，那里不是我这种小孩子去的地方。
时至今日，我已经成年了，此去，他应该没有多大的怨言罢。我振作起精神，强撑着想那里走去。
十几里，终于到了那里，那里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繁华的地区。夜里，白等烨烨如白星，奇异的珍宝有着不一样的新奇。那个店应该是我要去的地方，当铺上满目琳琅。辰砂，白砂，萤砂，曾青，锈红。我看着那当铺的大门，大门上几个荧光大字“炫彩颜料”下面一行小字“高价收购各类稀有颜料”我没有看到红汞二字，但我还是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店主人才慵懒的从床上起来，看见我来了，嘴里喃喃到“又是晚上，估计是什么大客户。”他这才无精打采的坐在了床头“姑娘，你麻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呀？来我这里卖么？”我点了点头“先生，这正是红汞。”“红汞？”店主正是诧异“你........红汞可是国之利器。你，你能弄得到？”
我点了点头“店主啊，真的，真的是啊，这可是我亲手炼出来的啊。”店主不懈地瞥了我一眼“就凭你？？一个穷女子？人亚特兰蒂斯最大的艺术家都弄不上。”
我有一点点犹豫，“真是个不识货的人啊，这可真的是红汞”我小声嘟囔道，随及走到了前台，从麻袋中抓出了一把红汞，低下了头，用着坚定而又颤抖的声音说道“店主啊，这可真的是昂贵的红汞。”
店主无精打采地玩弄着柜台上的红汞，他饱有兴趣的观察着，又拿来了一盏灯，这可是专业鉴别色泽的白光灯，灯下，红汞更加的艳红。它的颜色竟是如此饱满，如此纯正。店主却皱着眉头，又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红汞？颜色这么正，在我看来倒是挺像廉价的合成颜料，这小孩子心机不浅啊，以极次充极好。”
他突然抬起了脑袋“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这颜料虽然颜色纯正，但是这真的不是红汞啊。这只是廉价的颜料，用上几年颜色就淡了，那比得上我这些颜料呢？算了吧，算了吧，以极次充极好，你呀。。。。。”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瓦凉瓦凉的，十几天来，我披星戴月，不正是为了那三十多千克红汞么？三十千克，三千银钞啊，那可是我所有的希望了。如今，却落得了这么一个凄凉的现实。可是这可真的是用耀矿和辰砂练出来的啊，又怎么可以是用血和石油炼制的廉价颜料。店主啊，十五个日日夜夜的紧张和心跳，你有眼不识真丹！
我于是伸出手将我的成果装回袋中，又认认真真得将袋口扎好。我拿起我的东西便对那店主说道“哼，这可是我十几日的全部心血，没想到你眼这么浊，你有眼不识真丹！我走，我不愿意我的心血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拿起了东西，放下话，抬腿就走，店主这才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口，张开双臂将我挡住。我看着他这般模样，却也只得放下架子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店主，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既然你不识货，又何必廉价侵吞我的红汞？”一遍遍的呻吟哀求，店主还是死皮赖脸地倚在门上，不敢看我，更不放我走。
良久良久，店主才抬起头对我说“我是粗鄙之人，从来没有见过红汞，只是不知道其美丽与珍贵。但是我的客人，亚特兰蒂斯最伟大的艺术家艺先生知道的，他也许会出高价购买你的东西，所以啊，姑娘你不要着急。好事还在后头。”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放下了麻袋，依偎在上面，决定等。
艺，亚特兰蒂斯最伟大的艺术家，自十六起，二十余年来致力于绘画与绘图，他的作品足足沾满了一栋大楼。他的画作色彩明艳，对比鲜明，气象宏大，壮丽非凡。漫步在他的作品间，红的似火，蓝的如海，黄的若金，黑的像炭。他用自己的画作和画卷，描绘了一个个美的醉人，恶的发臭的世界。
我小时候便听过他，而且他是一个认真的人，又是受为了一幅画，不惜用重金购买最昂贵的颜料。如今，他真的很有可能，会以一千克一百银钞的价格收购我的红汞。一想到自己能遇到如此贵人，我就十分激动。
长坐在店中，与店主一起等候，是我错怪了店主，污蔑他有眼不认真丹。我在等待这幸运的光顾，而我知道的，艺也是店主的老客户了，不然他今天几乎不可能这么晚还醒着。我在急切的等待着，焦急地等待着，十个晚上的紧张与心跳啊，如今正是检验我成果的时候。我此刻，更是一种紧张与心跳。
后半夜了，夜市的灯都已经关了，全区内，只有这里依旧灯火通亮，如此亮的灯，在艺的眼里，也一定会是温馨的光芒。
我听到了一阵疲惫的脚步声，那声响越来越大，快了，快了！我预备着。
“快了，快了！”我大叫着，店主在迟疑中一惊，问道“谁！？谁来了？”“客.......客人！他来了。”那个客人潇洒地走进了门，打开了店内所有的灯，灯光映射在他的脸上，看的清楚他的面容服装。一顶大帽子，暗红，帽檐挂着两根羽毛，帽子下是一张光鲜亮丽的脸，完全不似四十多岁中年人的模样。而那光鲜亮丽的面容下，则是一身暗红的服装，从每一个扣子上精致的装饰，到干净的面料与华贵而不妖艳的颜色，透漏出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富人，更是一个贵族，收到过相当优秀的教育，修养很好。
但是如此之人，如今也要到光顾黑店才能买来上等颜料的地步，实在是让人不免得唏嘘了。我看着这位体面的客人，眼中充满了敬重“此人定是帝国文艺界的大梁。”我想着，我怯生生的说着“这位体面的客人，你，你不考虑看看我的颜料么？”那位客人注意到了我，亲切的说道“我的孩子呀，你那沉重的袋子里，净装的些什么珍奇呢？”
我听到了那位客人的话，心里暖暖的，一个医治国民灵魂的人，他的身上一定有一种气质，那是一种自信自尊，自坚自强，那是让朽木回春的力量，我卑微的心如沐三月春光。我激动，我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将红汞捧出，倒在了那位客人手上，我看着那位客人的一举一动，他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孩子，你竟然有这么华贵的颜料，他的红，正是我苦苦追求的红，那红，似太阳般闪烁，似辰砂般纯正，似鲜血般灵动，它就是帝国所专有的颜料，红汞。我为了它，三次来到了这里，但是都失望而归，如今，孩子啊，我愿意出高价收购。”
我听了他的话，我的脸红红的。除了农这样哄过我以外，我再也没有被如此赞美过。是啊，十多天了，十多天来我都干的是什么？是什么啊？我在一个小小的洞里偷藏矿物，又在黑暗中偷偷炼丹，我干的事情，为了自由，简直不择手段！我如此冒险，几乎是搭上了几十年的命运，我才换来了这美丽的红汞啊。十多天的紧张与心跳终于可以结束，十多天的汗水与艰辛，如今得到了艺术家的肯定。我，心升入了仙境。
朋友，你可要知道，一个生来就要入地狱的灵魂，当它面对着人生的好运，它是会怎样的感动与开心。我便是这样，我仿佛看到夜空下，有一个火红的太阳在升起。那一刻我将要振翅飞翔。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但是也有一点小小的担忧，总感觉，我这种犯天下之大不韪的行为所取得的成果，配不上这位高贵的客人。
“先生，你打算出多少钱收购我的红汞呢？”那位体面的客人说道“孩子啊，我正带了九千银钞呢，你的砂质量上乘，怎么不可以三百银一千克呢？”我的眼睛中闪烁着金光“真的？”那位客人说道“真的，我可是这片大陆上最伟大的艺术家，我骗你干什么？”我很开心“那。那太感谢你了。这钱，我真的，有急用。”艺终究也没有问我红汞是怎么来的，他只是开心的说道“去吧，可怜的孩子，也许你还是奴隶呢，赎出自己以后，有空可以去我的画廊玩玩。”“恩，是的。”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亲手接过了艺给我的九十张银钞，这是我平生里第一次见到百元的银钞，真不愧是百元银钞啊，那一张不大的绸缎上，用银抽成的丝纺出了一个个精美的图案，钞票的右边是一个人，那个人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的，那个人一定是个伟大的人物。背面，则是一个美丽的画卷，阳光下，大西洲上，船来船往，高楼大厦，碧海蓝天，好不繁华热闹。在灯光下，反射着银特有的光芒，十分美丽。那银是经过防腐处理的，在一百年的使用期限内都会是银白色。蚕丝和银线混纺而成的钞票不似后代的纸币，它同时也是一件华贵的艺术品，让我纸醉金迷。
我的心儿，已经升入了仙境，在我甜美的梦里，我一个人呆站在楼顶，那一轮红月，在海平面下的空域里缓缓升起。我的眼睛里，出现了2个红色的倒影。远天边水波荡漾，似被太阳惊起了涟漪。太阳已经升起，又是一天美好的开始，我看着美丽的东方，漏出了浅浅笑意。
一梦方醒，我又仰躺在木板房的破草里，我已经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了，我看了看我的手心，我的手中拿着一个白的布袋，那是艺给我的钱袋，里面，九十张银钞，正等待着我的新生。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向着包工头的房间走，我轻轻叩响了他的大门。包工头热情地打开了门，一把拉住我的手，对我说道“欢迎回来啊，姑娘，你这是丝绸带子里面，满满的全是银钞吧。”我看着他那慈祥的面容，我的心里，不禁有一丝厌恶，人啊，有时候，就是金银的奴仆，曾经他对我冷眼相待，如今，却似亲人一般好，好的让我无法适从。
我轻轻地打开了那个绸布袋，里面是九十张银钞，那包工头眼都直了“不，不会吧，这可是我30年的工资啊！这是多么美丽的银钞啊，我，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之后很快我便把它换成了一元铜钱，那粗铜丝我都看不下去了，几天的功夫就黯然无光。”包工头一把拿走了我的钱，用他那张粗糙的手，把玩着每一张银钞。
我用鄙夷的眼神望着他，“想不到，你老平时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如今看到钱，竟然对我如此好，仿佛我是你亲生的一样。”那包工头长叹了一口气，“孩子啊，你懂什么？钱的好处，很多啊。你看，你不是用钱才换来了你的自由么？而且你也给了我很多好处啊。”我望着他，我有一些吃惊“你说什么？难道.....我的身价不过就是二百银？”
包工头笑了，他那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一团，十分恶心，我说道“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啊，你不劳而获，你骗了我，你通过骗了我你得到了你30年的工资！你这分明是损人肥己，你，你不知道，这钱，我是昧着良心挣来的。你！”我怒不可遏，而包工头早已笑的脸抽了起来“你还是太嫩了啊，这，是自由契约，你不签，你就没有自由。同时贫苦人，相煎何太急？资本，不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么？年轻人，我这辈子就有两次这样的机会呀，你可要知道，五年前，有一个叫农的人，他花了四千银与我签订了这个契约，如今，你只要两千银就可以了呀，你还不满意么？”“农！”我更加的吃惊了，但是我没有敢多问，但是我认识农，我比谁都了解农，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本以为他已经抑郁不得志而失去了，但是，他还活着。
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我迫不及待的接过了自由契约，粗略的看了一下，那张纸上，只有寥寥的几句：契约方付与主方两千银，主方给予契约方自由民身份并解除所有关系。我下定了决心，签下了这个改变我命运的契约。包公头将钱给我找回，他拍了拍我，说道“年轻人，你自由了，你可以走了。”我有点震惊，我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不论是从农离开那一刻起我就受着无边无际的奴役还是如今命运逆转我重获新生，我都对这里有一些依依不舍。但是这些终究只是一时的，我更想弄清楚，我的父亲，他到底怎么样。
我终于还是张开了口问了出去，包工头顿了一顿，才说道“是啊，不好好干活的人，偷奸耍滑的人，如今却都发达了。农，他已经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吧，他盖了一个百米高楼，楼内，是他的农业工厂，据说占地仅仅十亩的楼就可以生产出来相当于100顷耕地的粮，反正我不信。这个工厂不过是多养了一些废物，一点也没用。”
听到这里，我的心早已激动不已，农，我的父亲，你是我童年的快乐与期望，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曾经带着我去野外，你告诉我这花是什么，那花是什么。你还教我怎么给昆虫分类，怎么扦插枝条，你告诉我生根水的原理，这一切的一切，我永远也忘不了。可是谁知道，一场灾难打破了你的梦想，于是我们举家贬谪到了南锡，全家变成了奴隶。你抑郁成疾，后来便失踪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又有谁知到在大风大浪之后，你依旧坚持着你的梦想，你的梦想是农业工厂化，世界上有一百个这样的工厂就不得了。可是，你也让我受惊了苦头。如今，我有了自由身，也应该去勇敢的追逐梦魇的源头。
我看着那个契约，我笑了，我看到除了契约以外，还有一个身份水晶，我已经是自由民了，是时候去找到核子梦魇的源头。不管是苦啊，泪啊，痛啊。这些都不应该阻遏我前进的脚步。我感受到了前方的召唤，我看到希望在向我招手。农，我来了，下一站我就要去帝都找你，只是，时光变迁，大动荡后，你如今很可能已经隐姓埋名，早就不叫农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核子梦魇的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