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来信？！”
握紧了拳头，珊宁重重地敲了一下右手边的墙壁。
“这都几点了！？现在是第七天，该不会……该不会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她从来没这么慌张过。
如果碧儿真的出什么事，那就是她珊宁对不起碧儿，派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去送死。
思贤哲面对着珊宁少有的怒火，风平浪静的表情也难得地多了一点点忧愁。
“是的，王爷，这事情绝对不对劲。这个点，碧儿已经早早入寝了。算上一点点纸鹤飞行的时间，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拿到纸鹤的信……的确有很大概率出事了。”
珊宁听到这句话更加生气。
但是面对思贤哲冷静又努力思考的表情，又再没办法对他发脾气。
“你不是说碧儿肯定会很安全吗？”
“是这样。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是碧儿自身，另一方面，是公主的确很喜欢碧儿——有这两方面，我想不出碧儿会出事的缘由。”
思贤哲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一口浓到几乎墨色的茶。
“你一直都这么肯定？”
“一直。”
手握着茶杯，还冒着腾腾热气，思贤哲笃定地说。
珊宁今晚甚至都不惜浪费本来也不太多的神力来维持这个笼罩在里间黑屋的保密结界。她实在太担心碧儿。
这是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情绪。
她明明和碧儿的关系不深，但是知道他真实性别的时候，心中却充满怜悯。
绝对不是仅仅觉得他很可爱这么简单。
仿佛……
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
“第一个原因应该能够让碧儿活下来。既然没有回信，应该是因为第二个原因。碧儿宫中能接触的，估计也就只有公主……所以，难道是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思贤哲开始自言自语。
珊宁很久没看到这个“谋士”为某一件事情真的来“谋一谋”了。他略微皱紧眉头苦恼的表情，让珊宁也不忍心再对他发火。
“公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之前我做的比较明显，几乎要把碧儿供出去，后面一天还能够收到她的信。难道说……”
思贤哲最后一个自言自语，停顿，好像找到了关键点。
在这整个过程中，思贤哲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茶杯里面的茶全部喝完，珊宁举起茶杯，给他满上。
“实在想不出来，我们可以说一说别的事情。燕王好像已经到了楚州，明天晚上就能到皇城边，今晚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时机。但是碧儿又失去了联系，这……”
“王爷，这个不必担心。燕王绝对只能后天到。”
思贤哲好像已经有了一个线索，紧锁的眉头都松开，带上了平时他平如静水的冷静的表情。
“为什么？”
“明日楚州有大风雨，燕王就算赶路，也赶不到皇都的。”
思贤哲拿起茶杯，把最满的一口茶轻轻吸走。
“我可不知道我手下的思贤哲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能看天气的神棍。”
珊宁略微都有些无语。然而思贤哲把手上的茶杯慢慢放下。
“我干过更神棍的事情还多了，少这一个？”
他开玩笑的时候，珊宁就知道，思贤哲肯定已经想清楚碧儿失联这件事背后的关系。
“王爷。碧儿肯定没死。但是……失联的原因，我觉得说不定是会让你略微有些兴奋，这大概是最后一步。”
思贤哲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是胸有成竹的微笑，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布局那样。一切早已在他掌控之中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珊宁已经猜出了思贤哲话中之话。
“我之前透露了一点点碧儿是间谍的可能性，她都还能再次回信，证明公主依然相信她。况且，公主大婚在即，碧儿是必须的人。因此，碧儿失联，肯定是因为已经发现了皇宫中我们需要知道的那个最大的秘密。”
砰。
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担忧，但珊宁也只能通过敲桌子来解气。
“你的意思是，不但她发现了最大的秘密……而且她还被发现了？并且极有可能被抓起来！？所以才没有回信？！”
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珊宁的声音越来越大。
“嗯，没错，就是这样。我并不知道到底碧儿获得了怎样的消息。但是，她没能传达信号出来，某种意义上是一件好事……”
思贤哲说完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珊宁抓着衣领给提了起来。
“好事？碧儿出事真的算好事吗？”
这是思贤哲又一次见到了珊宁愤怒的极限，他仰头看着昏暗烛光下珊宁额前垂下的一缕蓝色长发后，那皱紧的眉头和瞪大的双目，曾经平静的那张精致如女性的脸稍稍带上微怒。
“王爷真的很喜欢碧儿。能够对跟随您这么久的人出手。”
思贤哲的表情依然没有波动，只是轻轻地握着珊宁的手。
“我和碧儿……有一个约定。所以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我不能告诉您。唯一能说的，就只有碧儿……绝对能够平安回来，请您相信我。”
珊宁松手，放下一直在保证碧儿平安的思贤哲。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忽然会这么上头，喝了口思贤哲带来的恐怕是世间上最苦的苦茶，她扶住额头，才冷静下来一些。
“抱歉。我……我身为一个即将成为新的皇的人，是不是不应该担心这么多？”
思贤哲不愠不怒，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带回原来的笑意：
“护着未来的皇后，是未来的新的皇应该做的事情，没事。”
珊宁听到这句对于思贤哲来说，已经是最高等级的玩笑话的玩笑话，愣了一下。
“今晚我不睡了，会一直等着碧儿的回信。但是王爷你必须休息，因为明晚大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必须得保证明晚有足够的精神。”
思贤哲整理完衣服，一边喝茶一边说，像是刚刚珊宁的发怒就不存在一样。
“思贤哲……有时候，我会想，你为何偏偏就选择了我？就认为我一定是适合初国的新皇？”
珊宁抬头，望着思贤哲，眼神里面带着一点点伤感。
“没想到王爷会这么不自信，问出这样的问题。”
思贤哲把茶也放下了，整个人双手担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珊宁。
“并非不自信，我想……想知道你的理由。”
“看眼缘哦？”
“一天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开两个玩笑的思贤哲，我还真不认识。”
听见这句话，思贤哲一笑而过。
“这话说起来可能会很奇怪，或者说这是我的一种直觉，我总觉得我好像能够在珊宁你的身上，看到曾经当过一个很强的皇帝的影子。似乎曾经做过那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思贤哲这番话似乎戳到了珊宁的什么痛点。
她狠狠地握住了茶杯，但是并未像上次一样因为愤怒把茶杯直接捏碎，只是为了缓解某段不想回忆的回忆而把压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一样。
“抱歉，好像又再一次触碰了王爷的禁忌。”思贤哲又一次道歉，“只是觉得，王爷并不像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吧，比很多人都要老道得多，这是让我觉得惊异但也是王爷最出众的地方。”
珊宁没有说话，她只是低下头，长发从侧面垂下来，把影子照射在她的脸上。
这样一个静景，更显得她的脸十分消瘦，重逢展现出珊宁属于女性的那几分阴柔的气场。加上珊宁眼睛中带着的几分哀愁。
在对面看着珊宁的思贤哲，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第一眼就看错了这个王爷的性别。
但是，“性别窥探”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那么，选择我……是因为思贤哲你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吗？”
这一份声音中，才是真正地带着浓浓的不自信，甚至是对自己一直以来信念的怀疑。
思贤哲沉默了一会儿。
他以前经常在王爷面前提到“皇帝”这样的字眼，但还是第一次在他的王爷的身上看到她对这个词另外的一番心情。
“偶尔，王爷会让我觉得非常看不透呢。”
思贤哲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带着的语气却带着一些活跃气氛的欢快。
“是吗？只是……只是感觉很久没人对我这么说过了，‘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这样的话。其实这是我都很不确定的事情。”
把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披在额头后面，珊宁抬头，说。
“王爷，我并非选出一个能够做最好的皇帝的人，我所选出来的，是我觉得最合适的人。”
然而，思贤哲却像泼冷水一样，如此回复。
“这样啊……”
“但是，如果王爷一定想成为一个好皇帝，我一定会努力让这件事实现的——以初国第一谋士的名誉。”
思贤哲起身，像是发誓一样说完这句话，对着珊宁深深鞠躬。
“第一谋士……真是好久没听你说过这么真实的话了。”
“一个真正擅于骗术的人，说话并非都是谎言，而是要亦真亦假。”
思贤哲一笑，后退拉开里屋的门。
“王爷，再说一遍，明日将会是我们最后的时机。早些休息吧，同时也希望碧儿能平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