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味道真不错啊。没想到在这深山竹林师傅还能够拿得出一壶好酒！”
爽快地喝完，无彼把就被一放，抬头望向竹殿最高处能够看出去的黑漆漆的山林。
夜晚无人的山林，不管怎么看上去都会有渗人的感觉，一眼望出去，能够分辨的只有作为天空的淡淡的带着月光的黑色，以及作为树林的更加阴郁的黑色，耳边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得人一身冷汗。
当然，坐在这点着一盏暖灯的竹殿，自然不会有这般感觉。
来到竹殿一个星期之后，无彼作为施文的徒儿，算是已经和施文混得非常熟。比起刚来时候处处考虑对方对自己的看法，担心对方不收自己为徒，现在的无彼已经是能够和施文在月光下对酒尝肉的人了。
“只是，师傅，我们竹林里面除了兔子肉就没有别的肉了吗？”
这么问完，无彼故意翘起兰花指，从盘子里面有些嫌弃地捡起一块兔肉。
烤出来的兔肉，初尝十分美味，但如果总是吃兔肉的话，也会有一些腻味，而且脂肪含量较低，无彼觉得这几天过去，都能瘦下来一两斤。
“因为我专门造了抓野兔的机关啊。”
施文微微掀起自己的面罩，喝下一碗酒。
无彼看不到施文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但是听这微醺的语气，恐怕也有一些小醉。
“那没有抓别的的机关吗？比方说抓什么野鸡，野鸟，野猪之类的？”
反正也是闲聊，无彼望着外面的竹林，心想这林子里面的动物可多的是——说不准还能逮两三只大熊猫什么的。唔……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这个物种？
“那些好抓啊。”
“所以说好抓可以换换口味嘛。”
“好抓还造机关就没意思了啊。”
“……”
这一周来，无彼倒是看明白施文的性子。
虽然嘴上说着“隐退”，但在竹殿可从没停下过。且不说整个竹殿的机关都是他半实验半实用主义做出来的东西，竹殿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仓库，放着各种做到一半的残次品。残次品可就不只有武器，还有一些生活用具的小玩意。
施文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造物，造各式各样的玩意儿。造物的同时，也最喜欢为难自己，常常弄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子，越简单的东西反而越不稀罕去弄出来。
连教学都是，经常教着教着无彼，就一拍脑袋说“停下来我们做个更有趣的”。无彼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天资聪慧，估计这一周能学到如何钻木头就不错了。也难怪这家伙从不收徒，这样压根带不出徒弟的。
“师傅，今天做的扇子模子还不错吧？”
“不错……个鬼，左右都没对称，美感呢？”
“呃……”
“而且中间刻上的图案太丑了，给我找个好看的，多学学我是怎么设计的。”
“呃……”
“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把竹子这个材料替换为橡木用起来如何？”
“不行，变形成其他武器之后，还是只能够用个十分钟。反正我都有这能力，每次用之前现造武器，师傅你说是吧？”
“是……个屁，等你武器造出来脑袋被人砍下来滚到北大陆了。”
“所以还是需要那个海神的石头啊。”
“看来是这样。不然就只能更换设计的理念了。唉唉唉，这可是我设计了十多年的东西啊！”
“这么久的吗？！我以为只是你一拍脑袋三分钟的事情。”
“三分钟能你能想出这么美轮美奂精美绝伦的东西吗？”
“……不能不能，还是师傅厉害，还是师傅厉害。”
……
两人一边讨论着银扇的改良方法，一边赏月，一边喝酒，转眼间一壶酒就已经见底。
“这壶酒没了，我去重新拿一壶。二号说。”
“呃……不用了，喝、喝到这里就够了吧。”
无彼立刻拦住二号。
无彼性子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流氓，却偏偏没有老流氓的一个必要技能——喝酒。
酒的度数不高，无彼也知道才喝了几碗。
但是酒量小就是酒量小啊。
曾经有一次的头条就是被自己妹妹灌了酒，结果回家就碰到珊宁，上去掀对方的裙子然后被直接从额头到后脑勺剃出一道秃痕来。当时报纸末尾“虽然我觉得战神不喝醉也会这么做”给无彼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现在才喝了几倍，无彼已经略微觉得眼前的事物开始了几度角的影分身，再喝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在这里喝醉，眼前又是五个羞答答可爱爱的小萝莉，无彼觉得自己会被施文砍……
“那就不用了，再去给我们宰只兔子吧。一号你也跟着过去。”
“好的。一号说。”
“师傅，还能吃下兔子啊。”
“我都吃了这么多年了，当然能吃下。”
一个嗝都不带打，像是一尊巨大的机器一样，盘腿坐在竹殿正中间的施文，感觉像是笑着开口说。
“老师，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虽然知道你说这话就是想问了，但还是别问了吧。”
“……”
当然，作为小徒弟，无彼偶尔也会被施文几句话弄得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哈……嗝。”施文忽然大笑，大概是真的醉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作为徒弟嘛，就是要多问多想。”
这话说完，施文用机械的大手掌用力拍了拍无彼的肩膀，还顺便捏了两下他的香肩。
“说吧说吧，有什么事情尽管问出来！”
无彼经常会被这样直接粗暴地拍拍肩拍拍背。
这让无彼觉得某种程度上和施文特别像称兄道弟，或者像是同性别的那种师徒关系——话说施文大概压根没把自己当做女性来看吧？！
“师傅身体的机械到底怎么做到既可以吃东西还可以喝酒的？真的超厉害的。”
“别装了，丫头你就是想问个我身体机械的原理吧？”
“哎嘿。”
无彼一敲自己的脑袋，卖萌赔罪。
“其实我更好奇师傅为何要把自己变成这样的机械呢。”看着施文好像也不避讳这个问题，无彼还在地面上挪了挪，拖着靠在施文背上，“你看，既然像一二三四五她们这么成功的人造人都出现了，师傅就不能给自己再造一个和人类一样的身体吗？为何一定要用机械……”
问出这话的时候，无彼感觉到施文的身体抖了抖，机械的嗓子沙沙响了几声。
“有些事情太复杂了，讲不清楚的，讲不清楚的哈哈哈哈。而且这身体造的也早了，现在大概能造出比这个好的，只是想换不那么容易了啊。”
——直接被应付过去了。
“那么那么，师傅作为工匠的终极目的，就是要为自己造出真正的人体来吗？”
这个无彼还是想的通的。他走过这么多的世界，见识过很多这样对“造物”有执念的人，往往都会追求为自己造出一个不老不死的躯体。
目前来看，施文的这具人造的机械身体，只是外形差强人意，也不是纯粹的人体，但应该勉强做到了不老不死。
施文听到这句话，扭过头，半边脸被清冷的月光照亮。
无彼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施文的面具还有戴着面具的脸，乍一看还是能够看到面具背后那张脸的脸型。和想象的全部都是机械的脸并不一样，施文面具下还是一张和普通人无二区别的人脸。
面具是全白色的，没有一点纹路，在这样的面具下，无彼向来看不到施文的表情。
可是，这一瞬间，无彼却能够感觉到施文的无奈。
“当然不是，只是造出真正的人体算得上什么呢？”
“那么，师傅要造的是什么？”
“无彼，说老实话，你其实根本不屑于和我学这些基础的金之力能做的造物的基本技能，对吧？”
“……”
无彼暗想自己被看出来了。当然看出来也是正常的，施文聪明，无彼又表现得如此明显。
“你想从我这里学的，其实是知识。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小小年纪，又仅靠自学，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但你的确缺少必要的知识，能够造出武器的材料怎么组合你不关心，你关心的是这些材料到底能拿来做什么。”
无彼保持笑容，也没否定。
“师傅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你上次装自己手笨切到拇指的时候。”
“……”
无彼的确有这么几个瞬间为了能够让施文觉得自己还算个“学生”，故意弄点小差错出来。
“所以，师傅为何忽然提到这个呢？”
“只是在悲叹，一生作为工匠……”施文又一次扭头，看向了头顶的月亮，“能够做到的不过是把上天赐予我们的这些材料拼合在一起，却做不到自己亲手，材料，材料的材料，每一步都出自自己的这双手。”
他说完这段话，叹口气。
即使是叹气，也带着机械的感觉。
“说白了，我们也只是在世界给出的有限的组合内挑选自己想要的而已，造物造物，哪一点是重新制造，正如自己的一辈子，也不过是上天的安排。”
无彼从没想到自己能够从活得如此精彩和成功的施文口中听到如此丧气的话，这种话，他本以为只有人生的输家才会说。
“但是，师傅，万物总能一分再分，逃不出属于世界的基础的元素的。师傅想做的，和创造世界已无异，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只需要顺着这个世界的轨迹……就好。”
说完这段话，无彼心想以一个“神”的角度说出这些话，恐怕太过于傲慢了。
但没有解构过所处的世界，只是顺着世界的表面而活的这些人，的确看不到神所能看到的东西。
“兔子肉拿来了。一号说。”
“同时，我们发现了这个。二号说。”
一号二号也终于回来，然而二号却上前，摊开手，手心里放着的是一只巨大的千纸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