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影下生影下死
阴暗的天幕隐隐响着风雷，层云缓缓移动，沉闷的雷响在厚积的云层之中迸发，废旧工厂里静止的尘埃也随着风雨开始转动，雷光闪烁，在我身后撕裂出恐怖的阴影，细雨透过无窗的窗口洒下，死寂的工厂之中开始响起细密的雨声，水花飞溅着，潮湿，黑暗，破旧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填充着寂冷的空间。
“这样的天气监视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我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的一座普通的平民房，某个白银骑士还坐在自家客厅看着无聊的节目，天色渐渐暗淡，也不见他开灯，荧幕的光在他没有表情的脸闪烁，静止得像死物。
这个城市的郊区还真是宁静呢，只有少量的车灯在街道一闪而过，稍微明亮些许又逐渐黯淡。
有人撑着黑伞在灰暗的世界走过，我看着他走进工厂停在了我这层的走廊尽头，黑色的身影犹如刀锋切开了陈旧的空间，滴滴答答地水滴声顺着雨伞掉落在鞋边。
“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还不赖。”
蛇眼扬了扬伞，水珠反射着微光如银盘珠玉洒开，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长风衣，潜行服上枪械刀锋全副武装，冷硬的气息顺着模糊的雨夜而来，雷光闪烁，那个男人也似乎随着光时隐时现。
“准备好了吗？”我问道：“这可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计划，如果你不是疯子一定是天才。”
蛇眼拿起望远镜看着前方平民房的白银骑士，还有一个小时他就会例行去一趟咖啡店，在暗地里保护那位下班的女服务员走过鱼龙混杂的街区回到出租屋再放心离去，这个习惯多亏了几天以来的监视观察才得以掌握。
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制定出这个计划出来，成败在此一举。毕竟这是我违背了监视的原则，所有监视情报作战都是在对方不知道自身的情况下进行监视，而我是直接引虎出山，性质完全不同，简直是在刀锋上行走。
刀下生，刀下死全掌握在执刀人手上，而我努力成为持刀的那个人。
“他怎么样？”蛇眼问我。
“正在补着韩剧，以免和女人聊天的时候没画没话题。”
我看着那个一脸被韩剧各种桥段糊得面无表情的骑士，有点想笑。
“真是有够无聊的啊。”蛇眼从胸前的弹夹袋里面拿出了酒壶喝了一口酒，哼起微妙的曲子：“不过为了女人，值得。”
“少喝点吧你。”
我斜眼看着他，然后一把抢过酒壶自己喝了起来，身躯随着酒液的注入微微发烫，热的身躯感受着冷的雨和夜。
有些颤抖，自己身躯像是化作一把正在燃烧着烈火的长剑，身体的血管化作剑槽，烈焰从中流动，还没有开始呢，激动什么呢？
“吃了饭没有？”蛇眼拿出了一个便当饭盒递给了我：“我老婆做的，特意给你留了一份。”
“铁骑阁下还会做饭？”我打开了便当，热气翻滚而出，在寒冷的雨幕之下升腾起一片白汽，我一边看着望远镜里的那个骑士一边吃饭，只有吃到嘴里面才知道吃的是什么。
“真是浪费，枉我老婆做得那么辛苦，看都不看一眼就随便狼吞虎咽地吃完。”蛇眼一把夺回酒杯喝了起来。
“敢情我还要看一口闻一下，吃一口，还有向你报告好不好吃，感受如何？”
“没错。”蛇眼一脸自豪。
“……”
我实在不理解这个男人的脑回路索性直接不搭理他，我嚼动着嘴里带着雨水的肉，夜色开始越来越暗，我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夜视模式继续观察，嗯，还蛮好吃的。
晚饭就这么匆匆的解决，我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大小姐和山猫也已经到达了这里协助我。
“你们都清楚了计划了吧？”我问着他们，蛇眼接替我继续监视，确保对方不会出现突然消失的这种戏码。
“我和蛇眼负责窃听。”大小姐举起装备箱摇了摇。
“我负责协助你跟踪观察那个骑士，帮你提供周边环境骑士，摄像头，警察等等的情况，以及负责不时之需的情报联系。”山猫肃杀，每当别人需要他时他总会特别可靠和谨慎，这次计划的建立也有他很大的帮助。
“很好各位，这几天我的独自侦察，用一定的窃听手段发现了他们这个变节者团体是一旦有人有暴露的情况就会全员互相帮助，我们只能利用他们‘团结’这一点来击败他们。”
我大致画了个草图，清晰我们四个人的主要工作，两个外出跟踪，两个对内干活，两个分队互相联络，外出人员给对内人员报告情况让他们时刻准备安全撤离。
“十七，干活了！”
蛇眼突然提醒道，我拿起佩枪向山猫点头示意，山猫说了一声：“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我们互相提醒道，山猫直接爬上工厂的屋顶，顺着屋檐露台向前跑去为我探路。
我走下楼梯在风雨之中披上长风衣和举起雨伞，一步步地融入黑暗之中，三百米开外有一个骑士，他是我翻身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化身黑暗之后在混沌之中找到的唯一的曙光，但可笑的是，这个曙光来自一个看似表面光鲜亮丽但是内心早已腐朽的人。
我看着那个人影在雨夜下的郊区街道下一个人哼着小曲，愉悦的心情隔着冰冷的雨幕我也能感受到，大概真的很开心吧。
藏在胸口的枪有些发寒，如果这一枪终究是要打出去，那么到底是谁的错，他毁掉了我的生活，我也可能会毁掉他的生活，以此来献祭换回我原本的人生。
不过是时候都应该结束了。
“十七，不要想太多，注意前面的十字路口的监控，聪明点。”
“知道了。”
山猫提醒我，我抬头看了看身边房屋的屋顶，一个男人藏身在夜色之下，像是孤独的守望者，我按着耳边的无线电：“蛇眼，你们开始行动了吗？”
“正在解决房子的安防系统。”大小姐回应着我，那边不断传来解码器和电脑键盘的敲击声，无形之中形成我身后的后盾支撑着我。
我看着不远处的红绿灯，转身走入小巷，山猫时刻为我报道目标的走向情况，我左转右折避开麻烦的摄像头，紧接着走到那个骑士的身前两百米左右，山猫在黑暗之中无声地行动为我指导线路。
山猫的指向为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我不需要担心什么路过的巡警，也不需要担心某些监视设备探测到我的行踪。
风和雨依旧混杂着打在我的雨伞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如银珠摔落在地面的雨滴在地面顺着那位骑士的欢快的心情跃动，风雨阻挡不了他，闷雷也不过如此。
“解决了安防系统了，目标怎么样？”蛇眼想我报道，他们开始潜入那座房子了。
“目标还没有发现我，一切安全，他还在走向咖啡店的路上。”我躲入一个小巷的转角回应，探出半个头部盯着那位骑士。
“很好，恋爱的人都是大傻子。”蛇眼笑了笑说道：“幸好我们的小十七不是。”
“认真干活。”
我懒的理他，直接让他闭嘴，紧接着继续准备跟踪，但是转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我躲闪不及直接撞倒了对方。
“走路没长眼睛啊！”我连忙扶起那个被我撞倒的女生，顺便用雨伞挡住她以免她完全被雨淋湿，她大声地叫骂着，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立刻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我也被震惊到了，我的脑海之中，我的记忆之中，那个曾经关于某个人的模糊瞬间碎裂，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那些无聊的人说过，人与人之间擦肩而过的缘分需要轮回无数遍才能换来仅有的一次，上次我与她擦肩而过救下她，这次再一次相遇，到底算是什么，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本该如此？
“十七先生……”
“你在这！担心死我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但是骑士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我连忙一把抱住枫清澜小姐，装作是相遇的情侣一般。
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的互相拥抱，虽说我只是拿着她当挡箭牌，但是两个肉体碰撞的那一刻真的是脑子在一霎间全部空白，只感觉柔软和温暖排开了冰冷的雨幕，就这么涌了进来，无法阻挡，甚至身躯开始软化无力，要被融化。
“十七先生你在干什么？”她有些挣扎，但是只是随意象征性地乱动了几下然后就平静下来，我靠在她嘴边轻轻地说：“清澜小姐，我在执行任务，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嗯……”
她只是暗暗地应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变化，我现在感受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似乎有水流流过，应该是雨吧。
内心之中涌动着愧疚，上一次不辞而别，这一次又这么突然打扰她的生活甚至骚扰她，到现在还利用她做掩护，自己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那个骑士看了我们几眼，红绿灯转换也转身离开，继续走在雨夜下无人的街道上。
“对不起……”
我松开怀抱中的女人，她貌似还停留在一分钟之前我抱着她的状态，右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襟，手在震颤，我看着她，她低着头，几秒之后，那双用力地发白的手终究是松开，她哽咽着叹了一口气，像是看透一切的智者，孤寂与心酸混杂着风雨和尘埃以及在地面上弹跳的水花慢慢流露，她自愿退后半步，雨无情地把她淋湿。
后撤半步与你撇清关系，你与我之间的世界不能再有任何接触，这无关谁的拒绝，只是我自愿退出，只为不再干扰到你。
“对不起……”我低下头致以最真诚由衷且认真的歉意说道：“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十七先生，继续去拯救你的世界吧，要注意安全啊。”
她抬起头，孤零零地路灯照着被雨淋湿的她，她笑了起来，真诚地笑着，笑得那么美，那么痛，那么痛哭涕零。
原来靠在脸颊旁的水流其实是她的泪，但是现在雨已经冲刷了她的泪珠，她只剩下坚强和真心的笑，或者说。
整个世界的雨都是她的泪。
我转过身，很抱歉，我的确该走了，再一次不辞而别，再一次把你丢在某个夜晚之中，然后自己不知所踪。
心情突然糟糕到了极点，雨打击着伞发出着嘲讽嬉笑我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遭人嘲笑，
那种密密麻麻地环绕着你挥之不去的寒冷，全部顺着哗啦的雨声扎入心脏。
“十七，没事吧。”
“没事，我们继续。”
两道人影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孤独地斩开雨幕，独自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