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起雨。
沉重的水滴垂落下来，敲击着落魄的败者们。
众人回到教学楼里，长廊上散发着一股凝重的空气，让人不敢发出声音，唯独踏步声一直回荡在耳旁。
“为什么要这么做……”
顺着气氛拖着身体走回到班上，已经没有前进的地方。
意识到这点的暝夜终于发出撕喊，虽然他早已明白这提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被在场的所有人抛弃。
克尔顿其实早就想发火，没想到本来还听自己话的人既然一起制造出这个结果，可是看着本来率领着众人站起的身姿如今变得如此，不得不压下这份冲动。
蕾雅感觉到生气，却不知道生气的对象到底是谁，是拒绝这阵风的大家呢还是破坏这份凌静的师傅呢？答案无法从她的脑袋里出现。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很相信你们的，相信你们一定能够鼓起勇气，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向前踏出步伐……”
暝夜拍着桌子怒吼。
自己太天真了。
心底里某处可能还在想着只要有我，他们也都认真去战斗的话就一定有办法能打赢，对方那些新手拿着笨重的长棍子，自己一定能眨眼间就冲进他们怀里，然后吓得他们惊慌不已并且乱手乱脚。
胜利招收就来。
这是多么棒的事情啊！
没想到既然会沦落到这等战败场景，已经不是有没有面子问题，这是等同全班的人在诉说这家伙是谁啊？
凭什么我们要这家伙的话。
“既然不想战斗的话为什么不早说，结果到最后才来这一出！”
惨烈的叫声镇响这个教室，引起议论的众人最后将某一个人推出来，他一开始相当害怕的样子，不过看到暝夜灰暗的眼神后突然就站直，接着开口说道。
“那你有问过我们就弄出这一场对决？”
暝夜一看又是那名假眼镜，没想到总是胆颤的这个人居然有勇气面对刚才这么多人的视线，如今又面对起自己。
“所以那时候我不是就……”
“你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吗？你只不过是在自把自为的站在那里，述说着我要教训那些人你们统统给我上，而陪你那场训练不过是以为老师要求，所以进行上课的内容罢了。”
“那你们为什么现在才说……”
“所以我刚才不就说过，你有问过我们的意见？真是开什么玩笑。凭什么我们要为了没必要的事情接受疼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面对有气无力的暝夜，对方竟然越说越是激动。
“……！”
“我们只是想平平静静度过罢了，这可是最棒的三年啊。反正毕业之后也只是回去做牛做马，只要不打扰侍奉的主人下，我们当然尽可能轻松渡过，没有人会想浪费力气受累受苦不是吗？”
那眼神，在蔑视我。
仿佛在说自己很碍眼一般。
这时候暝夜才想起，任意挑起事端？想让他们帮我收拾残局？你就是这种人？这些都是幻想，一切语言都是在用美好的砂糖安慰自己。当时的我只不过假装在对自己愤怒，在为自己找台阶，并且沉迷在他们因自己凝聚起来的过家家游戏。
他们确实对胜负无所谓，他们确实对未来感到无所谓。
但是在这些之前，在扭转他们这份观念之前，有着更重要的东西需要解决的。
那就是我。
这个丢脸丢到家，只会在捣乱他们的休息场所，行为举止极度粗暴还相当碍眼的流氓。
“是不爽我吗？不爽我的态度还是不爽我总是在班上添麻烦？既然不爽就给我说出来啊，连声音都不响谁会知道你们想什么。”
暝夜大喊起来，眼角处带着一丝湿润。
无奈和不甘都涌上心头，暝夜嫌弃起愚蠢的自己，想要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你很强吧。”
可对方却冷漠地说道。
“什么意思？”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拥有行动力，不是谁都像你这般强大。深受胜利宠爱的家伙，像你这种人一定不会明白我们的心情。也不会明白我们陷在泥泞之间是多么痛苦，也不会明白我们伸出手却没人理会的感觉。”
些许激动的情绪涌了上来，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对方侧过脸孔一副显得很没有所谓的样子，仿佛再说跟你这种人倾述是没有意义。
暝夜气得一个蹬地直接跳到对方面前，咬紧牙，一手捉住衣领一手抬起手臂准备想要打过去。
“想打吗？那就随便吧。我知道正面对决的话我一瞬间就能倒下，毕竟你就是有这份实力，不然怎么能这么横行霸道呢。但话说在前头，这可是表明你要对这里几乎所有人全面对抗，我想你应该没有这么笨才对。”
对方那蔑视表情依然不变，甚至还有些放纵的感觉。
已经破罐子破摔，在突如其来的怪物压力下，在所谓伙伴的强迫推卸下，软弱的败者被扭曲成连自己都不知何物的东西。
大概对方现在也是一头怪物。
一头被所谓弱者驱使的盾牌，一头被同伴杀害丧失理智的活尸。
唯独这样，才能与强者对抗。
“你的一生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相反，暝夜像是被冷水浇到一般脸色变得灰暗起来，接着放开手退后一步。
“服从别人安排根本没有一起上进心，被其他人驱赶就没有自我意识的过来，那只是畜生！我有不对的地方，我根本没仔细问过你们一言一语，可是沉溺在这种狂妄想法的并不止我。
难道不是吗？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悲惨的那个吗？看见别人没有屈服就不认为是同伴，自然而然觉得对方很强大不可能失败对不对？正如我在妄想你们都能跟上我，你们也在妄想着自己才是悲剧里面的主角！”
“……”
对方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什么。
暝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涌起些许画面，有些讨厌，即使如此还是张开双唇：
“烧焦的气味我依然记得，血腥的臭味我依然记得，一片鲜红的场景如今历历在目！只不过是玩耍过后回到路上，村子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脑充血的我带领着伙伴们就这么冲向敌人，没有武器就夺取刀刃，以为天下无敌的我将对方绊倒，然后用剑直接捅进对方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唯恐对方还没死亡，那股恶心的手感我依然记得，可就在我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兴奋时候，想要对同伴炫耀的时候……
回过头去，我的伙伴几乎都身受重伤！”
本来还算冷淡的言语逐渐升温，最后犹如沸腾一般再次撕叫起来。
此时琉璃心里一惊，没想到那时候的随口一言背后原来充满着这等沉重，他的这份狂妄不只是无谋狂奔取得，而是经历痛苦明白痛苦后才选择继续下去，继续狂妄。
毫无保留地推进自己，不给自己后路，以此取得想要的东西。
“当然我不会说我很悲催什么的，这种事情我在来到这里前的一年内看到太多了，比我还凄惨的大有人在。比我还要绝望的数也数不尽，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活着，依然努力想要逃离苦海，依然想要用双手开拓出未来。
你们呢？你们又是如此？你们最重要的人都无所谓了吗！被强行分离的无奈离开的招到痛手的，比起根本不能确保的安全，你们没想要亲自守护他们吗？
这可是机遇，只玩赢对面那些人我们就会被刮目相看，虽然顶着副校这个破名，但只要有菲利斯这个招牌并且取得成绩，你们也有机会成为军队的上层，然后奋发图强还是能把握未来的。
就算你们只是想要混日子，但你们想过吗？已经来到这种地方你们就有可能会被拿去当挡箭牌，放弃累计实力后你们觉得还能混下去？
一次性的挡箭牌可没有下一次可言。
你们的人生就只有这么仅仅一次，所以请告诉我，告诉我你们想要做什么！”
没有声音。
大家回以沉默。
是因为听到和自己所想不同的过去？是因为听到和自己所想不同的未来？还是说惊觉自己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想过呢？
作为讨伐者的身份如今却颠覆成被声讨的身份，这让他们感到错愕，而这寂静的空气让他们感到混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们不只是想要排除这个异端者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人看起来如此巨大，又如此让人害怕。
没错，这样就好了。
只要放弃思考就行，成为这头怪物的奴隶，顺从他的意志，只要不作无畏的反抗就好。
这样子，一切都会顺利。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会是这样。
——怎么可以让你们再停下思考！
“我记得你，你在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打得很开心的嘛。”
暝夜双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脸伸过去直面大喊。
“那、那是整个班都在乱来了嘛。”
“乱来就无所谓？那边那个死矮子可是因为我乱来混进去就想揍我一顿！”
被喊道的克尔顿哑口无言，会谈到这种事情实在超乎他想象。
接着暝夜又抓住另一个人的肩膀。
这是在对自己过错的赎罪？还是想要惩罚无能的自己呢？
“我也记得你，你在第三天的时候很欢快地向我扔剑吧。”
“那是、那是那家伙在威胁我，而且大家又说要挫下你的气，不然我可不敢这么做啊！”
“被人威胁就敢用剑对着别人，难道你被人要求自杀你就去自杀吗?”
现在的暝夜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他直觉察觉到现在必须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说完同时又是往下一人拍肩。
“我也记得你，你在上次混战的时候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脸上那股痛楚我现在都记得。”
“哇哇哇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什么鬼，你自己本身就是道理不爽就给我打过去。”
又转向一个人，不过见到是女生的暝夜将手刹住，犹豫一番后接着喊道：
“我也记得你，我每次清晨经过花园那边都会看见你在那给花浇水。”
“啊啊啊嗯嗯。”
“哦哦嗯没了。”
看到对方被吓得发抖，暝夜尴尬地转过身，接着向大家喊道：
“被迫所以才能做？开什么玩笑！那代表着你们有能力做出那件事，你们根本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所以给我说出来你们想要干嘛！不说出来的话，你们什么东西都不会有的……也别放弃思考。我们虽然是沦落到这里变成败者，接下来还可能会输，但下下场可不一定会输。我们虽然现在还一事无成，但我们还有拿下下一个成果的希望。
我们才多少岁？这不是还拥有这么远的未来不是还是拥有这么多的可能性吗！”
说着暝夜的眼角又涌出一抹湿润。
这次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对于大家不争气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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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要这种生活啊……我也不希望当别人的佣人当别人的奴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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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女孩突然喊道。她双手握着拳放在胸前，缩着身显得相当害怕的样子。
哪怕如此，还是踏出第一步。
暝夜感觉到内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现在终于有人肯正面面对自己的话，终于肯告知自己问题的答案。
放松的脸孔变得祥和起来，他缓缓地讲述：
“我在第一次上课那天，我也这么对本校的一个人说过。”
脑海里涌现出那个狂妄的银发少女，明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居然感到些许怀念之情。
对方显得疑惑起来。
所以暝夜接着说道：
“来到这里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只不过是被大叔丢进来这罢了。这场对决胜负其实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所谓……即使如此，即使是这样的战斗，我依然想要和你们取得胜利啊……”
唐突地，
泪水从脸颊滑落。
犹如瀑布一般根本没有止住的气息。
“我只是想，想和大家分享胜利的喜悦，想和大家高高兴兴而已……想要和你们交朋友而已……想要不再孤单而已……”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从最开始就是这样，那时候的我就只是想要朋友罢了。
想要跟大家一起欢快学习，想要跟大家一起欢快渡过接下来这几年，做一个不现实的梦。
只不过因为各种打闹，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敌对宣言，结果沉迷于力量和胜利，忘记最初的想法。
“接下来我会再次宣战，我断言你们肯定需要这些经验，可是你们不想来也没关系，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给我思考……不，给你们自己思考你们的人生，是奋发图强还是要堕落下去，放弃思考都和我无关。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只能留给你们这个机遇。”
背过众人，暝夜拖着沉重又无力的身躯往门口走去。
又要见到那个狂妄的家伙真是讨厌，不过我这么可怜的求他估计会答应，接下来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归宿，恐怕随后自己就要离去这个地方吧。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还那么嫌弃这里，没想到现在竟然觉得这种破地方如此让人留恋。
真是开心啊，梦寐以求的校园生活。
蕾雅这时候想冲过去说些什么，想要大声喊出你们到底要像个小孩子疑惑什么！但自己真的有资格吗？这份疑惑夺去身体的力气，在其他人看来自己才是最像是小孩子那样无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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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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暝夜背后响起声音，转身过去脸上却受到沉重的冲击。
他站稳身体后才惊觉，居然是站在前方的这位假眼镜往自己揍了一拳。
对方正喘着气，身体颤抖，即使如此依然保持着挥出拳头的姿势。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暝夜先打过去的话另当别论，他们会为了自保不得不战斗，可是现在他确确实实地往自己进攻。
他们一定都知道，打倒暝夜的话最少先要牺牲几个人，而谁都不想要做那些人。
“我讨厌你，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
对方的声音显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戴上面具的他，而是脱下面具后正面对向前方的身姿。
心中犹如被点上一股火焰一般，让暝夜不由地战栗起来。
没想到被揍的现在还会有令人如此兴奋的感觉。
“有意思，这拳真的有意思，开心吗？顺畅吗？相信你的感觉说出你的想法，不爽就给我放马过来，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可是你自己！你自己故事里最棒的主角啊！既然如此面对敌人还有什么好犹豫！”
“我才不是被驱赶的畜生，我有意志，我有想法，我有力量……啊啊啊我还活着，没错，我要……我要……”
袭击者双拳都已经握紧。
脑海里涌现出的是最近经常能够听见的声音，而那个声音最初的起源是来于那一天，异端者来临这间教室的那一天，不想看着他们打架的自己，望向门口。
那时候的他确实这么喊道。
“——宰了你。”
“我承认你是个男子汉，所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暝夜仅仅站在那里。给我尝下你的愤怒吧，仿佛如此宣言一般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接着问道，
“你叫什么？”
“羽岚！”
“不是很好的名字吗，你的翅膀可是能够连雾气都能超过！”
拳头一瞬间交叉而过，互相沉在对方的脸上。
明显羽岚受到更加创伤，但是他摇摇晃晃后依然站直，准备击出下一发攻击。
“开什么玩笑，别欺负他啊。”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道，其他人也不怕被揍地冲了过去，霎时间整个教室陷入一片乱斗之中。
“不是很勇敢的拳头嘛，你叫什么！”
“索格科！”
“阿库利亚，记住好这个打倒你的名字！”
“我、我叫奥尔菲奈嘿嘿。”
“哇你个女的别陷进来啊！”
“你这家伙既然连女的都不放过？看我诺加诺亚马上就给打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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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别给我停下，这么弱软无力的拳头能打倒谁？有种就用真本事打倒我啊你们这些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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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了你！”””
似曾相识的混战。
明明如此，精疲力尽的大家这次却都露出笑容。
仿佛和外面的雨水无缘一般，教室里点燃一团不知名的火焰，然后被风吹过反而变得更加炽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