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8日，22时42分。
我是艾克。
摇晃，四处张望，寻找，追问。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非常厚实的衣服，脸上戴着口罩的人？”
“抱歉，没有诶……”
“他是警察。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厚衣服，戴着口罩的人？”
“见过好几个。而且，我也戴着口罩啊。”
理所当然地、
我们并没能追上那个人。——那个使用着“艾克”名字的人。我也使用自己的手机查询了账户，不出所料，22时30分时的确有一笔支出。
「星德士咖啡厅：25元。」
大街上夜幕笼罩，城市的灯光一路向远处闪烁。天变得黑暗，群星穿梭在云层之中，就仿若灯塔的光芒旋转着一闪而逝。车辆的洪流来往不息，彼此交错。行人则开始稀少了起来，不过越往中心街区，人就越多。夜生活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
“艾克先生……”
佐伊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原地，不打算再去询问路人了。他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轻描淡写地问道：“有谁能拿得到你的账户呢？”
我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但是也非常让我不安。
“……我的妹妹。”
林翊在一旁则是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佐伊，问道：“意思是艾克先生的妹妹拿了他的账户出来用？可他的妹妹应该是失踪了啊，推测是被绑架之类的……”
“那就代表情况不是这样。”佐伊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然后转而紧紧地盯起我来，“艾克先生，我想你已经能明白了吧。”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知道的情报呢？”
“那样看艾克先生的配合程度了。”
“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的话，我会完全配合。无论你需要我做出什么都行。我甚至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言语之间你来我往。
事实上，我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艾弥拿到了我的账户，并且以我的名义在外消费，这其中的猫腻可想而知。现在的网络技术非常发达，有记录就必然不能完全消除。
包括消费记录。
城市的夜晚如同沸腾。佐伊微微颔首：“那就先去咖啡厅坐下吧。我会把我目前了解的一部分事实告诉你。”
林翊不知所措：“你们在说什么事情啊？是在打什么暗语吗？难不成佐伊你想把这个人放走？”
“他现在已经脱离拘留了，就算是走，又能怎么样？”佐伊有意无意地回敬了一句，转身便走向咖啡厅的方向，“走吧，加快进度吧。我有种预感。如果不尽快查清楚一切，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乱……”
——
来到了咖啡厅。咖啡厅里的气氛依旧的暧昧和缓，空中飘摇着悠扬的交响曲，人们低声地交谈着。虽然有之前的波澜，但经理没有再出现了。我点了一杯纯橙汁。佐伊选择了咖啡。而林翊点了一杯柠檬水。
我不由得感叹：“警察一般都很简朴么？”
“这地方居然还会卖柠檬水……”
佐伊发表议论的地方和我完全不同。唯一被针对的林翊眼睛一瞪，说道：“怎么？你们对柠檬水有意见么？不是简朴！是喜欢！柠檬水这么好喝！”
“喝这种淡出境界的东西你还不如泡清茶。”佐伊毫不客气地发表了评价，“而且，一家咖啡厅卖柠檬水也就算了，居然连小浓汤都有……”
“毕竟要顺应时代潮流嘛。”
我下意识接了一句，然后微微抿了一口橙汁。汁液入口散开，甘甜程度到达了可怕的地步，我几乎是瞬间就咳了出声。
“对了，说起时代潮流。”佐伊突然话锋一转，“你的妹妹喜欢买衣服么？”
想了短暂一会儿，我选择了一个中性的答案。
“还好，怎么了？”
“不，没什么，随口一问。”
佐伊断绝了我继续追问的途径。林翊则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趴在桌面上，似乎还在纠结柠檬水的问题。
“开始谈正经的吧。”我微微抿起嘴，沉思了一会儿，“……这样，你先告知我所需做的事情，怎么样？”
佐伊微微挑眉：“不算很麻烦，你开一场新书发布会就行。”
千算万想，我是没有料到这个的。意义何在？他似乎看出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先说愿意与否吧，这个可是非常重要的。我会请求在你旁边布置警力的。”
几乎没怎么思索，答案脱口而出：“没问题。”
因为这是和艾弥有关的事。其实什么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只是我为了讨价还价而摆出的筹码。一开始我就是奔着情报而去的。
只有情报强者才能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很好，和作家先生合作就非常愉快。”佐伊满意地摩挲着双手，沉吟着翘起了嘴角，“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告诉我有关于艾弥——我妹妹的消息吧。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可以。”我简短道。
关于我的妹妹，我了解的一切也仅限于她展现给我的存在——直到小巷的那一刀为止，我都没有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忧虑、烦恼、喜悦乃至于梦想，我都一概不知。
“别这么急嘛……”少年侦探控制着声调，缓缓道，“这样吧，我用一个问题作为开场白。艾克先生，如果你希望保护一个人，你会想到怎样的方法？”
晴天霹雳，身体动弹不得。呼吸也沉重起来。一个片段被直接提取了出来。周围的声音“嗡嗡——”地聒噪着，像是沸腾的热水。
只有这一个方法可以保护你了。
非常黑的夜晚。
捅下的一刀。
陷害的证据一应俱全。
保护。
“我会……”仿佛被水浸透，气泡不断地向上流去，我艰难地呼吸着，“为了保护一个人，肯定要为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把敌人的视线再由自己引开……”
佐伊陡然拍手，笑道：“你说对了。”
此刻，林翊拿着菜单，喜滋滋地跑去前台，打算点些食物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
“你会进监狱和你的妹妹有关。”
“为什么？”
“你听说过V吗？”
“听说过。”
“可以了。现场用被害人的鲜血写下了一个小V。以往的V没有那么小。”
“是那个自称私法制裁者的V么？”
“纠正，自称是一种思想的存在。”
佐伊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思考。我微微皱眉，问道：“你其实有怀疑了吧？那就直接说出来。”
“我简单点说。V显然希望将这个字母用作代号。那个人希望用这样一个反犯罪的标志引领横山市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所以我当我查到你妹妹身上时……”
我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
“我其实是非常怀疑她不是真正的V的。因为最近V的模仿案有许多，很多人都借着这样的名义在杀人。也有青少年觉得V很帅气，所以也跟着模仿大风衣之类的装扮。”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几乎可以确定了，她是。”
佐伊信誓旦旦地看着我，语气极其认真，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我开始有些不能镇定了，本身也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压抑了起来：“怎么判断的！”
“她涉嫌军火交易。”
佐伊双手托腮，笑意变得浓郁，手臂旁的咖啡则依然静静地冒着热气。我以前和艾弥外出旅游，与一个老猎人在山里猎过兔。每当听见森林中草木细微的折断声时，那个快七十岁的老人面容上就会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往事历历在目。我也可以毫不迟疑地说——
这名年轻顾问的面容上所存在的笑容，便是那名老猎人听见兔踪的模样。别无二致。相同的神情跨越了时间的鸿沟，明晰地重现在了我的眼前和脑海里，微妙粲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我知道艾弥一定有什么隐瞒着我，但这种事情——我不可能一无所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佐伊微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存储卡，“这张卡里存着所有你觉得不可能的东西。你现在可以装上看看。”
“……”
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其中看出什么虚张声势的意味，一边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里面是什么？”
“就是你不想看到的事实。”佐伊玩味道，“说起来，你的妹妹实在是聪明。我给你讲讲吧，关于我如何得到这个答案的。”
关机，取下存储卡。
“好，你说。”
佐伊露出满意的神情，放松地靠在座椅靠背上：“我查询过了V动手的许多资料，发现了她挑选目标的共同点。——那就是法律无力管控，且最近作恶的对象。最近作恶的全部死亡后，就接着往回推。如果出现了新的，也是抓住新的来杀。”
“于是呢，找到了这个顺序，当时我就把可能的名单列出来了。因为精神病鉴定逃脱惩罚的犯人，作为污点证人进行司法交易，结果无罪释放的罪犯……甚至还有不可言说的高官之子，权力交易。我发现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尽头。”
换上新的存储卡，开机。
“所幸当时出现了一个连环**犯。”佐伊叹道，“为了找到那个人的踪迹，我可是煞费苦心——开玩笑。我出钱雇了一个少女，用作诱饵。连续三天在行人稀少的地方往来，终于是把那人钓了出来。”
“然后我把那个**犯关了起来。”
下意识地瞳孔陡然收缩。
我握着手机，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了。这是示威，最低级的手段，但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他在警告我必须绝对地配合他。
“违法的吧？”
佐伊笑着坦然承认了：“对，违法，不过没有证据。所以法律无法定罪。”
“但你现在承认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打算继续试探，“这个录音不够么？”
他大笑起来。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有一个录音，我完全可以告你威胁我说这些话，倒打一招都是可以的。”
“况且你不会。”他自信地盯着我，“你要找到你的妹妹。”
我心下安静，虽然他点出了我的内心想法，但也只是轻轻颔首：“可以，你继续说。”
“没问题哦~”佐伊笑道，“接下来的情况就顺理成章了。我把所有人撤出了关人的地点，然后把尾款付清。V显然知道我动过手脚，所以谨慎了一点，直接把那里给炸掉了。”
“那个工厂……”我震惊道，“今年三月份的工厂爆炸事故！？”
做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委托了几个警官来带队。他们都不知道我真正其实是抓了一个**犯。他们以为他们是来抓V的，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没错。因此我也能成功骗过V，这里是警察驻守。”
“……我记得V有着不杀无辜人的说法。”我轻声说了一句。
佐伊笑眯眯道：“所以我让警察撤出了工厂，包围在周边啊。正因为这样，我才好让V用这种最干脆利落的手段呢。”
“而且，既然她选择了爆炸，那我就可以从炸药入手。炸毁了工厂，那不可能是手制的粗糙东西。所以我第一时间把目光移到了军火交易这方面。我在黑市上的线人有很多……我开始在各个阴暗角落安置针孔摄像头，让他们帮我收集资料……”
“最后，通过排除法，目标最终确认在了一个学校老师身上。”
“而那个老师。”佐伊的表情忽然严肃，“就是你妹妹所在的高中老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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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我是佐伊。
坐在我面前的人名叫艾克。
他是一名推理作家。
“居然……是这样的……”艾克不可置信般地喃喃自语，手里握着手机，却没有打开看存储卡里的内容，“……啊……”
“是啊……非常可怕吧？之后我就不细说了。当然，你要是想听，当然没有问题。不过，稍微安啦。这种时候，就要打起精神来啊。”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纯粹的惊讶，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才知道我所说的事情。
因而，看着这一对眼睛，我才能毫不犹豫地断定——
真正的私法制裁者V。
一定是眼前的他。
然后那个新人林翊回来了。
“哇哈哈！我跟你们说！这里的草莓蛋糕做特价诶！而且还有试吃！”他嘴唇上沾着奶油，口里还嚼着什么，含糊不清道，“超棒的！”
我不禁捂面。才建立的凝重气氛就被你一秒摧毁了。我向你认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