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番高论，先生实在很有学问，
凡摸不着的，您便以为远在天边，
凡抓不住的，您便根本不予承认，
凡算不出的，您便否认真实确凿，
凡没称过的，您便相信分量为零，
凡非您铸的，那金币便不值分文。
—————墨菲斯特《浮士德》
传说中，魔鬼是一种十分狡猾的生物，它们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不屑使用，它们最得意最喜爱的玩具和武器，叫做语言。
直击精神，挑逗欲望，蛊惑心灵，操控思想，魔鬼的语言像艺术像魔法，它会从你心灵哪怕再微小的缝隙中侵入，然后像病毒一样蔓延，用它那精心粉饰过的歪理邪说，巧妙而轻易地动摇，哪怕是一个饱学智者的坚定信念。
它们在怂恿人去做一件人并不想做的事之前，往往已经替人找好了看似合理的动机与籍口。
十七感到很混乱，那个女人充满蛊惑的话语仿佛仍旧萦绕耳边，不停地在她脑中回响。
「你不逃开的话，这里的人就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事吧。」
「那么只要先下手为强不就好了？」
「只要杀掉他们……他们死掉的话，也就不会有人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了。」
「不用想那么多，这只是自救而已哦……这是迫不得已，谁都不会怪你呦？机会只有一次，很快就会溜走的哦……」
「呐，所以，快点，动手吧？」
「你看，保护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十七觉得，那女人说的没错。
虽然是猜测，但直觉告诉她，待在这个地方会很不妙，甚至会危急生命。
她说的没错，只要杀掉这些人，就不会再有人会对她造成威胁。
她说的没错……她这是在自救，没人会怪她的……是他们想要对自己不利在先的，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这女人离开她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没错……她必须动手！要是他们不死的话，死的就是她了！
十七双手颤抖着摸向地上的短剑，握住剑柄，入手一片冰凉，她哆嗦了一下，感觉似乎有股凶戾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往上冲，她的双眼一下子布满了血丝。
对……她这是在自救，她不得不如此！没人会怪她的……她这是迫不得已！！
她浑身颤抖着站起来，剧烈地喘息喘着，瞪着赤红的眼睛，脚步蹒跚地，朝着离她最近的几人走去。
她朝着他们举起短剑，几人立刻露出惶恐和惊怒的神色，那剑晃得厉害，剑尖不停地上下摆动，但她的手握得很紧，那样冰冷的触感，她的手心却沁满了汗。
“走开……别过来……”
那几人当中，一个年轻的女子满面惊恐，颤抖着往后挣扎爬动，但在仙剑的威压之下，速度微乎其微。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只是想活…我也是迫不得已……”
十七絮絮叨叨地小声嗫嚅，仿佛在给自己催眠。
对，她只是在保护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十七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女人惊恐怯弱的面目，转眼之间，竟变成了狰狞怨毒。
“去死吧！小畜牲！！”
积蓄力量骤然暴起，年轻女人手中握着一支银簪，猛地刺向十七的喉咙！
“啊！”
十七吓了一跳，身子后仰，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一送。
噗呲……
十七险之又险地避开，颈部的皮肤被划开一个口子，见了血，可她却未感到痛。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没有感到任何阻力，短剑便没入了年轻女人的腹部，好多的血喷出来，溅了她满身，染得一地红花。
燕轻虹没有骗人，的确比切豆腐还容易。
女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她的身体抽搐着，神色狰狞扭曲咬牙切齿，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痛、好痛啊…该死的小畜牲……你算是什么东西……几天好日子…足够换你一条贱命了！你……你就该好好感恩然后给我们乖乖等死……！该死的小贱人……啊……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把你剁碎了喂狗…你不得好死……”
“啊……该死的…好痛啊……好冷…我要死了…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可恶…我…我不想死……小畜牲…你给我去死……”
她狠狠地瞪着十七，用恶毒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咒骂着，身下是慢慢扩大的血泊。
哇哦……不错嘛，因为这家伙身上散发的恶意很强，所以就撤掉她身上的威压看看会发生什么，果然，很有趣嘛。
性格恶劣的反派boss正饶有兴味地托腮看戏，有些遗憾地想着戏很好看但是缺了点东西，下次一定要随身携带一把瓜子。
女人说的什么，十七一点都没有听到，她的意识一片空白。
女人的哀嚎声和旁人的哭泣声、求饶声是那样喧嚣，渐渐扩散的红色是那样的刺目，血腥的味道是那样的具有冲击性，使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铛锒。”
染血的短剑坠地，发出金属的嗡鸣，鲜血渗进剑身，使它的颜色更加深沉，十七感到身子一阵脱力，腿一软跌坐下去。
我……我都做了什么啊……
眼中的疯狂褪去，十七的脸色惨白。
“呼哈、呼哈……”
她花了很久平复呼吸，肩膀上下耸动，然后她站了起来，手上提着拾起的短剑。
“啊拉拉～～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的小可爱～”
燕轻虹看着被扔在自己脚边的短剑，一副不解的样子道。
“就这样吧。”十七慢慢地把手臂放下。
“剑还你，我……不跟你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再次跌坐在地，脸上的神色木木地，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惨淡颓然。
“哎～～别这样嘛小可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
“这样吧小可爱～不用杀光所有人了，咱们只杀一半？”
“不然四分之一？不能再少了？”
“要不你随便杀两个嘛？小可爱～你就不怕后悔吗？”
“哎呀你不是都捅了一下嘛，要不再补一刀就算你通过？”
“好吧我们不杀人了～只要把他们的手脚砍下来就行，好不好～～”
“吱一声嘛～小可爱～别这么高冷嘛～～”
无论燕轻虹怎么说，十七都不搭理她，像没听到似的，就静静跪在那里，作生无可恋脸。
“唉～～看样子没得玩啦。”燕轻虹伸了个懒腰，一副失望的样子，挥手将血霞收入虚鼎，威压消失，众人瞬间感到一阵轻松。
“我玩够啦～接下来你们自便吧，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我没来过～～”燕轻虹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留下一众还没反应过来的人。
不少人心里直翻白眼，当你没来过？这要怎么当你没来过？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燕轻虹再回来，众人开始放心下来，人们陆续站起来，后怕，咒骂，以及互相抱怨，几个人火急火燎地把那个倒霉的年轻女人抬下去抢救，好在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并没有刺到要害，这个世界虽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但草药的作用非比寻常，这种程度的伤不难保得性命。
有几人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十七，朝她走了过去。
想他们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谁不巴结奉承，刚刚身价性命却被这小姑娘拿捏在手里，就像待宰的羔羊。
想想方才他们那恐惧得求饶的卑微样子，心中屈辱、愤怒的火焰便愈演愈烈。
“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吧。”一个男子一把将十七推道在地，抬脚照着她的脸便要狠狠地踢上去：“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嗯？小畜牲！”
“喂～～你们这有什么好看的景点吗～”
突兀的声音响起，男人脚抬到一半，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就见去而复返的燕轻虹从门外探出脑袋，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对着众人挥手致意。
“嗨～～我又回来啦，你们好吗～”
我们不好！我们一点也不好！众人噤若寒蝉，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冯知礼在地上趴了半天了，想着他作为老大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啊？可是该说什么呢？告诉她村西头有个风景秀丽的水沟子吗？怕不是会被打死呦。
“咳咳，仙长，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冯知礼想了想道，他想说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西边的深山风景挺秀丽的，虽然有各种猛兽出没，但您老这么牛哔肯定不放在眼里吧？不如说被吃掉的话更好啊，总之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啦！
岂止话还没说完，就被燕轻虹给打断了。
“唉，算了，难得来乡下，就四处走走体验下生活吧，免费农家乐啥的，也是不错的嘛。”就见她转了转眼珠，自顾自地说道，之后一缩脑袋，人就不见了。
“嘛，真是糊涂了，穷乡僻壤的能有啥？哦呵呵呵……”
天上似有乌鸦飞过，发出呱呱的鸣叫，冯知礼**尴尬，听着远去的少女嘲讽的笑声，感觉想打人。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燕轻虹说了什么，虽然有点迷，但四处走走？她的意思是要留在村里了？
我这穷乡僻壤的体验个毛的生活啊？城里人这么会玩的吗？冯知礼一时间老泪纵横。
祖宗诶！求你走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