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山魈的心里一片冰冷。
它的一只耳朵此时不翼而飞，耳朵的断口延伸下去，在肩部走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滚烫的热血浸湿了它的半个身子，激起它来自本能的**中的愤怒，它本应感到热血沸腾，事实上打斗了这么久，它的确热得要死，可是这一切，都敌不过心中的寒意，这真真是很奇怪，亦如它身上的伤口，明明浅到才堪堪见血，但却痛入骨髓。
按照人类的计时方式，它练这套剑法练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总之从它失去自由却脱胎换骨的那一天起，这把剑便未离过它的手，它日日夜夜地挥剑，直到粗厚的手掌都被磨得满是鲜血也未曾停下，可饶是如此，也是最近才能初步驾驭这黄级中品的“青獠”。
可这个人类呢？她用了多久破掉了自己的剑法？一刻钟？或者更短？
一开始她明显完全不敌，节节败退，可是才过了多长时间？便能同自己斗得有声有色！
如果说在这一回合之前，它还能欺骗自己是那人类的运气好，可在这之后，它却不得不认清现实。
“下弦月”由横劈到上挑，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其变速，别说是她一个小姑娘，就是像它这样反射神经超凡的异兽，也不可能在弦月上升的同时，像十七一般，通过下击兵刃来破局。
无他，只因就算发觉了下方的杀机，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鬼面山魈不相信，十七的反射神经会比它还强。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十七一早便将这一招看破，而且还十分了解。
了解到能够从容地应对，甚至将计就计，反伤了它。
虽然是第一次，但是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她从险象环生到从容躲避花了多少时间？再到反伤它又花了多少时间？到彻底击败取它性命，又能花多少时间？
“下弦月”已算是它的剑法中最高明的招式，当它被破解地那一刻，就说明了一个事实，面前这个人类，在短短的微不足道的时间里，已然将它苦练了多少岁月的剑法完全理解。
跟它相等的程度，或许比它的程度更高。
该死的！她才多大？类比兽类只是远未成年的幼生期，它那个时候，还在等着成年亲族给自己捕猎吧？
鬼面山魈在发抖，一种恐惧混杂着不知什么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它的血管里流窜，使得它浑身冰冷。
记忆中曾听过的声音，梦魇一般在耳边回响。
‘看啊，就是它，很聪明的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再聪明也越不过畜生一词。’
‘我看得懂你的眼神，想问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吗？还真是意外地有灵性啊。’
‘因为我们是人，就是这个原因。’
‘而你是兽呢，就算你的獠牙再长，就算你的力量再大，就算你比你的同类更为聪明，可你，只是兽。’
‘从最开始就有着差距呢，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是天道眷顾所造就的，生命层次上的差距。’
‘很有趣吧？明明天道无情，可却是会偏心呢？’
‘而上层次与下层次的关系，无论如何粉饰，也必然会是掠夺。’
‘就算毫无道理。’
‘就算并不正义。’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啊啊……这样啊，这就是人类吗？
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能用短短的时间，否定它此生的一切。
多么不讲道理的才能和眷顾啊。
所以，一直以来，它的优越感和沾沾自喜， 原来就是一个笑话。
原来，它终究只是……
不！
鬼面山魈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样的，它明明已经脱胎换骨！
它是不一样的!它早已不再是畜生了！
它绝不可能比不过人类！
“吼！！！”
鬼面山魈发出了至今为止最大的咆哮，震得十七的耳边嗡嗡作响，它将青獠高高举起，另一只手端在跟前，手趾翻转着，明明是骨节粗大的丑陋兽爪，在这特殊的动作下，竟显出一种玄妙的美感。
它猛地往前一踏，地面震颤的同时，宝剑之上青光大盛。
鬼面山魈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它不再是畜生了，它不再比人类差了。
是的……它要证明这点。
就算要付出一切。
卡啦啦啦啦……
仿佛巨兽在磨牙，那是岩石崩碎的声音。
十七一瞬间有些愣神。
她看见光飞了出去。
青色的光芒，就像一汪水，被从剑上甩了下来，然后在半空中分成四份，变得细长细长，飞向四方，照得满室通亮。
就像青莲开出了花瓣，花瓣又化作了利牙。
利牙在坚硬的岩壁上划过，摧枯拉朽，留下深深的沟壑。
十七一早就开始躲避了。
早在对面的猴子一脸严肃地摆弄爪子，她就‘听’到那把青色宝剑兴奋地大叫起来，吵得她的脑子都在震。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利牙的边缘刮了一下。
真的是轻轻地，那宛如实质的青光最边缘莹莹的虚幻的部分，无声无息地，接触了一瞬。
于是连痛都没有感觉到，她的半边身子就成了红色。
“没想到，这丑猴子的剑招还挺好看的。”
十七咧嘴一笑。
恐惧吗？
或许应该感到恐惧吧。
伤口不算深，但是不快点止血的话，估计也是会失血而死吧。
可是恐惧有什么用呢？
恐惧能帮她打败对手吗？
恐惧能帮她活下去吗？
恐惧能让她变得更强吗？
不能吧。
那就打呗。
不要怂，就是干！
十七闭上了眼睛，心念一动。
鬼面山魈愣了一下，它不明白这个人类小孩为什么这样做，但它知道这是个杀死对方的好机会，所以拎着剑冲了上去。
然后，它的视线被一片红色所取代。
是那只纸鹤！
那只一直没什么攻击力所以没被它放在眼里的纸鹤，在一瞬间，迸发出了白昼般的强光。
兽类的眼睛往往比人类更适合在黑暗中视物，但也往往比人类更畏惧强光的刺激。
“吼啊啊啊！！”
鬼面山魈怪叫着捂住眼睛，手里的法宝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它感觉眼睛灼痛得快要瞎掉了。
十七蓄力，屈膝，起跳，手中兵刃刺出，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
因为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便是她的最后一击。
“铛！！！”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声音，在十七诧异的眼神中，青色宝剑凭空飞起，横剑挡在了鬼面山魈身前。
呜哇，糟糕了。
还未来得及抱怨，那宝剑上青光陡然大盛，十七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上迸发出来，将她整个人都弹飞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在洞壁上，十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脑中一片昏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