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法向风车发起冲锋的骑士
网络文学创作者是一群很怪的群体。
他们相互视为敌人但表面上又像是友人一样畅聊，而且有一部分拥有传统思想的作者是不会自称自己为“作家”，对他们而言“作家”是一个自己在不断努力却无法企及的一个目标。这个群体的人有的是过客，走过几遭便从中脱身，或有成绩或无成绩，对这部分群体而言，创作只是消遣。
而有的则以此赖以为生在这个圈子里的靠码子度日，有的则运气好飞黄腾达，而大部分的运气则只能勉强支撑，只是当做赚取零花钱的工作维持着，有的甚至无人问津惨死在网络数据的角落。
在这个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不存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现实，无法占据主要宣传资源的作品注定会消失在网络的荒芜街道，而为了宣传自己能让自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作品中脱颖而出，标题开始随着读者口味的变化而深化。
无法引起注意就无法获得关注，无法刺激视觉神经就无法获得目光。
这一点和数十年前的环境毫无差别。
即使创作者们总是自称自己是为了自己而创作的，可他们依然想被别人称赞。
“你的作品我看了，唐……唐姬诃德老师。”
电话里，女编辑用着带着点期待的语气不熟练的说着唐姬的笔名。
“哦？您觉得怎么样啊？编辑？”穿着背心盘腿坐在老式藤条椅上的唐姬用肩膀夹着电话，头上依然带着扁平的贝雷帽。
“故事性固然不错，但故事角色不够吸引人，YY感不强，人设十分平凡，尤其是里面的男主给人感觉十分平凡，要是把男主换成美少女的话或许会更有看头。”
果然是这样的说辞吗……唐姬抓着电话在内心里如此想到。
专注力全在角色身上，而故事只是陪衬，不，故事怎么样都好只要角色够有趣就行了。即使故事只是从别的作品里搬过来生搬硬套都无妨，只要角色有趣就好了。
“唐姬老师你是从大众小说网‘电波骑士网’转行到我们‘蓝色疾风轻小说网’的，所以您作为女作家喜欢塑造男性角色这件事我并不是不理解，但是按照老师你现在的模式是无法有人气的。”
大部分网络小说作者并没有太长的长远眼光，基本上大部分的故事要么按部就班的走向大众化结局，要么询问读者的意见按照读者的意思结束。网络小说很多时候注重的并不是结果，而是连载期间的收益和积攒的固定读者群。
“可是我这就不是我期望的作品了，那个男性角色是我后续剧情比较重要的一环，这点我无法让步。”
唐姬没有让步的意思，傍晚之后房间里面就变得格外凉爽，窗外的蝉鸣叫着，夕阳西下的天空给房间里面染上一层憔悴而忧愁的红色。
“那你可以改一下后面的剧情啊，只要一开始你能收到固定读者群后面的故事剧情稍微差一点也无所谓。”
啧……
一股焦躁感涌上唐姬心头，仿佛黄昏后的谈话注定是一场分道扬镳的分歧。究竟是环境影响了人的判断力还是人的心境记录了眼前的环境。
这都无关紧要。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写套路的作品。除了这方面的意见，编辑你还有什么建言嘛？”
“啊……这样子啊……”电话那边原本还有点活力的的语气忽然的沉了下去。
“那你给我看干嘛？”
语气从原先的抱有期待转而成为一种失望。
“你想写的话，感觉良好就开书就好了。为何还要浪费我的时间让我给你建议呢？”
啊啊啊……原来如此……看样子我搞错了。
给编辑试读作品并不是接受意见做出改正。
而是接受意见做出改变。
也就是说这样的改变可能会对作品本身造成颠覆性的改变，但这无所谓，这对编辑也好还是读者也好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双方各取所需，编辑可以收获盈利，读者可以收获阅读带来的“假想体验”的愉悦。而夹在两方之间的读者只能做出两个反应。
一个是开开心心的迎合。
一个是十分痛苦的改变。
如果无法做出选择的话，那便是一个不在培养计划的野草。如果开花则为最好，如果枯萎也无所谓。
不配合的人毫无用处，仅此而已。
说到底现代的小说网站很多都是盈利性质的，但在这个手里没有钱都是一种罪过的社会里，这不是一件错误的事，正相反，为了情怀和真正的文学不顾市场环境的人脑袋才有毛病。
无论是时代也好还是人也好都没有做错。
时代按照自己的步调往前走。
人跟着时代的步调免遭落下的活着，这有什么错。
“是呢……大家都没有做错。”
趴在桌子上的唐姬诃德看着桌子上的鱼缸里的小金鱼碎碎念道。
“到头来，大家都是为了眼前的苟且绞尽脑汁。嘛，虽然我也是如此。但是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只为了眼前的钱和名誉，却在不断的否定这过去满腔热血的自己。”
“这太蠢了。蠢的没话说，现在的自己不得不践踏过去的自己，还要说当时我太年轻了，现在我的现实了，所以我要把过去的我杀死现在才能活下去。”
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唐姬诃德在黄昏后的如此说道。
如果我不能杀死我讨厌的人，那我只能杀死现在的自己，这样我就能对他笑脸相迎当无事发生。
如果我不能杀死我讨厌的制度，那我只能杀死现在的自己，这样我就能像一只听话的鹦鹉坐在笼子里。
如果我不能杀死我自己的话，那我只能不断在无数场暗杀中活下来，这样我都无法保证哪一天我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活下来了，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被窜出来的某个现实杀死了，只是我忘了而已。
假如现在的我不是真的我，那我为何还在坚持着被别人宰割？
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开始狩猎。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心灵路程。
不服输的被一步步逼到妥协，明明告诫着自己不要妥协却一直在被现实牵着鼻子走，渐渐地开始承认自己的懦弱和眼前杀死自己的凶手是正确的。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被替换成另一个自己。
“就好像鱼一样，他们永远不知道三秒前的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家伙，也不知道三秒前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注视着水中鱼的唐吉坷德如此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