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5
身体还有些疼痛，不过已经没有骨头都要散成萨那种撕裂感觉。
首先恢复触觉，让我清楚感受到自己被移动到一块软地上。
接着恢复听觉，传来魔王说要烤龙肉的声音。
在稍长一段时间后，泥土味道和肉香味传到鼻腔内。
最后我睁开眼，开始搜寻魔王。
魔王胸口被箭贯穿的未来影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必须告诉她，尽全力阻止事件发生。
想用手撑起身体查看四周，却发现自己无论手或脚都不太听话，任何动作都延迟好几拍。
在离这不远处龙已经被肢解，部分肉正在黑色篝火中烧烤。
篝火旁有着拿圣剑肢解龙的艾丽斯，正抱着龙鳞陶醉在食物的魔王，用面团烤面包的小女孩与洋子。
魔王！
想要如此大声呼喊她，甚至伸出手想要攫住身影，声音却是：
「………！」
完全没有声音。
无论我怎么扭曲嘴、敞开喉咙，都没办法发出一丝音量。
「主人你醒了吗？」
有道语调平板的人伸出手将我扶坐起。
她是已脱下报废铠甲的佩佩。
「想问为什么咱要称你主人？」
这疑问可以等下再说，魔王的事比较重要。
然而我发不出声音，动作也十分缓慢，只能任由佩佩从怀中取出一尊小人偶：
「在地下城还有龙，共救咱两次命，这一生都该奉献给你。为此刻个主人的小人偶，见不到面时会勤加膜拜。」
「……」
「虽然大家都要咱别那么较真，多咨询意见，可是完全不需要！」
……不要做人偶，感觉很麻烦。
我试着比手画脚，甚至在泥土上书写，就为传达这句话好让她打消念头。
一阵子后，佩佩终于明白我说什么。
她紧紧将人偶抱在自己怀中：
「好过分！人偶都不会说这种话，很高兴让咱服侍！」
「……」
「咱不会放弃跟随主人！」
她确实需要好好咨询，尤其是心理方面。
佩佩抱着人偶，将真正主人留在原地往篝火方向跑去。
看样子必须亲自走到篝火旁，尽快告知魔王保持警戒状态。
只是身体不完全听使唤，始终难以从坐姿中站立。
来回数次稍微起身后又因力量不足跌坐回原地，很快吸引到小女孩注意。
拿着热腾腾面包的她，从篝火处小跑步而来：
「艾丽斯姐姐魔力没完全恢复，还要用魔法治疗我们，所以无法将哥哥你全部治好。」
这不要紧，快带我到魔王那。
我尝试比着自己、小女孩与魔王，希望她能明白。
小女孩却歪着头、皱起眉，无法了解我想传达的话。
「交给命运沟通的专家。呜呦~」
洋子出现拍着小女孩肩膀，自信挺着像是要从旗袍蹦出来的胸说。
为她我重新再比一次，试着传达能带我到魔王那的想法。
只能说洋子不愧是常想些古怪事情，很快明白的点点头：
「你是说——」
洋子只说一句话便停下嘴，接着先是抓背、原地跳高、摸自己头，动作有些许疯狂，行为停歇之后才又缓缓开口：
「——的意思？呜呦~~」
「……」抱歉我完全不知道妳在做什么！
「姊姊，哥哥看起来很困惑……」小女孩说。
「没那回事。呜呦~」
话说完，洋子将手上面包塞入我嘴中，而且是接连不断：
「里末指着魔王、我还有自己，是想表达：『魔王大人用魔法制成的面粉』、『经过妳加工后的面包』、『想吃』。呜呦~」
「可是哥哥看起吃的很痛苦？」小女孩说。
「没那回事，他这人高兴时就是这种脸皱再一起的变态模样。呜呦~~」
最好是啦！
我使尽全身力气挪动手指，紧紧捏起洋子水嫩嫩的脸蛋。
在洋子一阵哀号中，成功吸引魔王注意。
见到抱着龙鳞的魔王走来，我立刻再次尝试撑起身体。
这次已经能够勉强站起来，只是没走几步便踉跄往前扑，整个人刚好呈现抱姿将魔王紧紧拥入怀中。
魔王身体很柔软，而且像添加木材的火炉般，正逐渐散发着高热。
我挪动头靠在魔王耳朵旁，努力挤出一丝声音：
「魔……王……」
「啊呜~终于明白妾身的心意吗？」魔王声音娇喘。
「……？」
「总之……！」
魔王轻轻从我怀中推开，脸蛋红润正冒出蒸气，和她技能表中正闪烁红色、宣告即将倒数完毕的「魔王新娘」转职色彩一样鲜红。
她以执傲口吻，头撇向一旁食指却比着我叮咛：
「等下妾身转职，记得第一位要见到的是艾丽斯，再来才是你。」
「已经将龙好好修理一顿……嗯？在说我什么？什么？」
拖着沉重龙头的艾丽斯走来，过程中她仍不断用圣剑戳刺着它，像是在替我报仇。
注意到我醒来的艾丽斯，二话不说抛下一切抱上来。
这让魔王有些不愉快，毕竟她喜欢着艾丽斯。
眼睛瞇紧盯着我们的魔王，口气有些冰冷：
「里末是病人，这样抱他不好。」
「我又恢复一些魔力，现在正近距离施展治愈魔法。魔法。」艾丽斯说。
「离开……我们离开……」我说。
在艾丽斯不断注入治愈魔法中，体能及声带逐渐恢复温暖，开始能够说出连续的句子。
只是话语还是太过片段碎裂，让艾丽斯与魔王误解，以为我是想要离开这到篝火处取暖。
于是艾丽斯让手臂环过她脖子，接着配合我逐渐恢复步伐的脚步前进。
在移动中我注意到，除能够感受到自身气息外，一旁艾丽斯、魔王，甚至连没有习惯性隐匿气的小女孩都无法察觉。
换句话说，对于习惯用气索敌的我，此刻处于无防备状态。
这让我更加心急，连忙扭头想对着跟在身后的魔王发出警告。
这时魔王和我互相喊着对方：
「魔王……」
「里末！」
下一刻，魔王扑上来将我推开，然后一根飞来的箭就这样刺穿她胸口。
魔王口中吐出鲜血，向后退数步倒在地上。
「…………魔王？别开玩……笑了……回答我？」
……………为什么我没有赶上！
我难以接受眼前事实愣上许久，直到箭如暴雨般打在洋子张开的魔法障壁，发出咚咚声响才回过神。
魔王仍抱着龙鳞，也已经转职成魔王新娘。
因此即使她满嘴鲜血仍闭着眼，好在第一眼先瞧见艾丽斯：
「艾丽斯……」
「没事的，我会用治愈魔法……拜托，快涌现魔力，魔力！」
艾丽斯眼睛含着泪生气拍打自己的手。
魔王则用自己那双颤抖手掌摸着艾丽斯脸蛋，确认是她后睁开眼睛，声音如同凋谢的落叶般，零碎小声：
「妾身……不会……输给妳……」
「不想输给我就再撑一下，魔力……魔力很快就会恢复。恢复。」
「里末……」
魔王再次闭上眼睛并唤着我的名字。
我跪坐一旁轻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当她再次睁开那快要张不开的眼皮时，我技能窗口多跳出新技能：
『如影随形……』
不过我并没有心情仔细看技能说明。
因为眼前魔王嘴角上弯的笑容，牢牢攫住目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魔王不是自傲，也不是逞强的笑容。
那是纯粹发自内心，犹如太阳般温暖的灿烂微笑。
魔王的笑容让我想起过去的同伴培培与阿鲁鲁。
他们在死前，将剩余的力气用来挤出大大笑容：
『别哭丧着脸，你可是我们的勇者。』
『就是说……之后，就拜托你……』
……我又……害死同伴吗？
又因为灾难害死同伴吗？
魔王胸口起伏逐渐平缓，在我怀中长眠睡去。
这时一道惹人厌的熟悉声音高亢传来：
「不要害怕，我们有八百多人。那几位化作人的龙，绝对能够击倒。」
说话的是莱尔，他正骑在白马上，一旁还有老鹰家徽旗子。
八百人方正型队伍前，有一个被洋子用风魔法打破的凹陷。
当洋子再次发动攻击时，被待在一旁的刘维尔用魔法给抵消。
我轻轻放下魔王，捡起圣剑站起来，口气异常低沉却大声：
「有听过『万人敌』吗？」
「不要害怕，他只是虚张声势。」刘维尔说。
「确实我没有培培那么厉害，可以一人敌万人——」
我将仅存气息挪到脚步，同时像是鼓舞自己似的吼着：
「——不过『万人取』……万人中取敌首级还是做得到！」
下一瞬间，快步高速朝八百人方阵中冲入，直线向莱尔奔去。
自己体力随时会耗尽。
一路上以最省时方式，将正面阻碍者用圣剑拨开。
把侧边阻碍者的手腕砍伤。
对试着扑上来的人砍到脚筋。
使路线上兵器全数粉碎。
在即将抵达莱尔眼前时，有三人出从前、左、右方向同时挥剑攻击。
我迅速蹲下，并在起身瞬间朝他们手臂进行半圆形斩击。
可是这攻击却被其他方向出来的六位持剑者化解。
同时我背后被突然冒出的人给划伤。
其中还有火焰魔法喷射而来。
还无法感知气息的我，在魔法近到眼前时才发现。
我勉强扭动身体闪避，右半边有些烧焦。
这些人的能力至少都有A+。
恐怕是想利用人数来弥补和我S级剑术的差距。
可是人数应该还要多上两到三倍，才能填补能力鸿沟。
抱持这样的想法，我再次向前冲。
然而只踏出一步，头立刻赶到晕眩。
脚甚至没力气得差点双膝跪下去。
体能要到极限了吗？
敌人瞧见破绽，从左、右两侧砍来。
我迅速后退压低身子，接着再次蹬脚向前冲刺。
这次敌人改以冰锥魔法，朝脖子处飞射而来。
用剑砍碎后，视野死角处立刻钻入三位持剑的敌人。
由于无法感觉到气息，因此皮肤被划伤后才做出反应原地回斩。
这样的情况持续好久，动作越来越缓慢。
身上也被自己的血味给笼罩。
无论如何挣扎，和莱尔的距离一直没有缩短。
他在手下背后刻意露出裂嘴笑容，就像在嘲弄着此刻我的努力。
就像在诉说诬陷我们不带一丝后悔。
就像再表达杀害魔王不带一丁点惭愧。
莱尔眼中仿佛只有自得意满的骄傲。
……拜托，无论是谁，请让我的速度在更快一些。
让我突破眼前A+冒险者的阻挡。
内心的呼喊，并没有引发任何奇迹。
第三十八次攻击仍旧失败，以胸口划上一条刀痕告终。
「喂喂，小子投降吧。还是龙听不懂人话？」敌人说。
「不会放弃……」我调整呼吸。
「喔，会说话？你真的是龙？还是……？」
「我是——」
我使出最后奋力一搏冲刺，同时大声咆啸早想抛弃的职业：
「——勇者！」
不将我吶吼放在耳里的敌人，再次挥动武器。
眼看又要再次被击退前，突然间有股不寻常的变异产生。
是击倒龙的经验，或者是其他原因？
剑术此刻成为S+。
敌人挥动武器的轨迹不再复杂难解，而是如初学者般简单、幼稚。
兵器、魔法，不再只有一处可击破的弱点，所见之处都有缺陷。
即使仍无法用气探测，也能轻易预测敌人可能的动作。
原本难以突破的A+人墙，此时全被我击倒。
轻易穿越后，我注意到刘维尔准备发动魔法。
我轻轻扭身，捡起人墙中掉落的剑与长矛，掷向刘维尔左、右肩膀。
受到突然攻击让他来不及防御，武器扎实刺穿肉体发出惨叫。
见到我逼近的莱尔，拉着马缰想转头策马逃走。
在那之前我已经一跃而上，用手紧紧掐主莱尔脖子拖下马背。
他因为难以呼吸，双手不断拍打我的手臂，口气却依旧嚣张：
「还不放手！我是公爵的儿子，你这样做，可是对整个王国、人类为敌！」
「王国？人类？」
我笑了，视线有些模糊的大笑着：
「我拯救的不够多？现在还要牺牲同伴？！」
「拯救？你这平民别说那么伟大，还不是都靠我们贵族。死一两个人又如何……啊！手臂！」
莱尔气焰在我用圣剑砍断他左手筋时，瞬间扑灭。
一张死白恐惧的表情从他脸上浮现，像是完全没预料到我真会展开攻击：
「你这疯子！啊！我的脚筋！」
「真认为自己是贵族很了不起？可以随便欺负人？」我说。
「你……啊！腹部！」
「听清楚！只要我想，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轻松取下你们的脑袋！」
像是终于明白处境的莱尔安静下来。
他用肺中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并用手比着自己脑袋：
「这颗头给你……请放过这些家臣……」
「……」
「恳请答应……」
……以自己的命换其他人安全吗？
这让我想起培培、阿鲁鲁以及魔王，用自己死亡换取我们活着。
现在同样事情在眼前上演，只不过换成莱尔还有他的家臣。
我感到犹豫松开紧掐莱尔的手，粗声警告后掉头转身：
「别再靠近我们！」
「……我保证。」莱尔说。
看到我转身，现场士兵与家臣们害怕的纷纷让开道路。
当走出第一步时，我感到身后有股异样以及莱尔一道卑鄙的吶喊：
「我保证才怪！去死吧！」
「嗯？！」
我迅速回过身，见到莱尔用右手抽出腰上的剑劈砍。
仍无法用气探测的我，加上体力已到极限，一切不利因素，让转头时莱尔剑刃已经几乎要触触及颈部动脉。
……这将是我葬生之地吗？
这念头很快从脑海中消失。
剑刃像是撞到墙壁弹开，接着一道黑影冲出来。
黑影用手掌抓住莱尔脸庞，接着快速往前扳倒，使他后脑勺直接撞击地面：
「你在对妾身的夫君做什么？！」
「魔王……！为什么……」
不，不用问了。
我注意到『如影随形』的技能由F-上升到F，以及技能说明：
『如影随形，共享彼此影子的两人无法被轻易拆散。』
无法轻易拆散，即使死亡也不例外……？
这时远方突然涌现一队骑兵。
他们铠甲闪亮，队伍整齐划一不断逼近。
是敌人的增援吗？
魔王抛下莱尔，迅速退到我身边，准备展开死斗。
当骑兵逐够接近时，马匹速度便逐渐放缓。
在队伍中，有着和武器精良扯不上边，穿着布衣的天道会长。
「帝都的禁卫军？看来胜利还是在我这边。」
莱尔仰起头，用浮肿辨别不出样貌的脸蛋说着。
天道会长用手比着我和艾丽斯：
「就是他们。」
「看起来跟画像还真有点像……」禁卫军的首领说。
下一刻，禁卫军成员下马。
然而他们并没有走近我们，而是朝着莱尔还有他的家臣走去，并用绳子将他们反绑。
这让莱尔家臣们激烈反抗，冲撞起禁卫军：
「喂！搞错了吧！伤害公爵儿子的人是他们。」
「安分点！你们伤害本国重要人士，全都要带回去讯问。」禁卫军说。
「他们位阶有比公爵高？莫非是……」莱尔说。
「莱尔大人！请勿再深究。」
禁卫军首领喝斥。
看着莱尔一行人被带走，让我松口气跌坐。
灾难应该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转职因为灾难而失败，但这次没有失去同伴。
身后听见艾丽斯从远方传来的脚步声：
「别激烈乱动，刚才只是应急治疗。治疗。」
「应急？根本不需要。对妾身来说，那只是小伤。」
魔王双手叉腰，扭过身体想证明完全没有问题。
这动作让刚才她胸口的箭伤裂开，喷出血来：
「……里末你的表情好像不相信妾身，这伤口真的是小伤。」
「请冷静下来，那伤口真的不要乱动比较好。还是妳觉得我时常无法正确察觉别人身体和心理状况？」我说。
「是呀。」
「……」
我可是非常注重同伴，魔王却不那么想。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