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里最可以原谅的行为就是背叛,因为你很可能很快就要利用这件宝贝了。
——克洛加夫.安.捷克林
朵拉这几天总是在不停地洗澡,仿佛手上一直有血的味道,每每在梦中听到林克的声音而惊醒。
如果摆脱这样的噩梦?
舅舅告诉她了——必须赢,只要赢了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此刻,朵拉只能相信尤瑟纳亲王所说的一切,因为此刻,她身边就只有尤瑟纳。
当梅莉出现在朵拉眼前时,她迫不及待想告诉梅莉所有的一切,想听到梅莉说一句:
“朵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结果梅莉想告诉她的只是——你做错了?!
难道不是无论我如何,她都是站在我身边的么?
为何不能像舅舅那样搂住我?
为何不能像舅舅那样温柔地安慰我?
为何不能像舅舅那样为了我而去杀掉那些无耻之徒?
对!
当林克死去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当皇帝想要治罪于我时你没有在我身边?
为什么再次看见你时,你却是要我摊开手任人宰割?
为什么最后毁掉我一切希望的是你的刀剑?
对!对!
梅莉,你总是——
你比我强大,我只能卑微的受你保护。
你比我美丽,从你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声就能听出来。
你比我坚强,因为我知道你在无人的角落流下了多少眼泪。
曾经多少次将宝贵的生命托付给她,多少次因为闻到了她的体香而兴奋地睡不着觉,多少次在孤独的夜晚里一边念叨着她的名字一边呻吟。
当梅莉为了救出自己挺身而出时,仿佛自己就是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公主一样。
那个时候,仿佛梅莉就是一切,相信梅莉会为自己付出一切,做任何事情。
因为我们是朋友,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对!对!对!
但最好的朋友,在此刻,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刻,我最需要帮助的一刻,她背叛了我。
以往的回忆越是美好,此刻的悲伤就越强烈。这种悲伤已经强烈到了愤怒的地步。对自己曾经感情的悲伤,也对背叛这种感情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
只是一次的背叛,可以让所有的感情变成仇恨。
此刻的朵拉,仿佛之前每个和梅莉的回忆都变成了一个屈辱,此刻脑袋不断涌现出往日的记忆就越是觉得羞愧和愤怒。
羞愧于当时的自己,愤怒于此刻的梅莉。
朵拉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仿佛这疼痛能够让自己隐忍住这种愤怒,甚至连因为咬破流出了血都没有发觉。
朵拉狰狞的面孔吓得梅莉竟是后退了两步。
“朵拉?!你,你怎么了?!”
朵拉似乎觉得只是一只酒杯还不够,她竟是回身从身边卫兵的身边拔出了一柄短剑,向着梅莉扔去。
梅莉不自觉得闭上眼睛弯腰,想要躲开。
寒光呼啸而至!
梅莉敏捷的躲开了这只弩箭,它深深地戳在了对面的墙上,她警惕地盯着朵拉的身后,这个人的出现实在出乎意料。
尤瑟纳亲王手持的弩站在了朵拉的身后——
也就意味着朵拉此刻是在他的控制下!梅莉很难再去带走朵拉!
“梅莉.丹吉尔,你可能很吃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许以为我此刻还在和外边那些贱民作战,但是呀,这座城里的密道,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此刻的尤瑟纳眼中充满血丝,瞳孔缩小到不能再小,仿佛是被迷幻剂充斥了脑子一样。
“朵拉,朵拉,快看对面那个人,不就是你的好好好好朋友嘛?她来帮助你了,她来拯救你了!”
尤瑟纳一边摇晃着朵拉的肩膀一边说,此刻他就像个喝了酒的神经质一样。
在场的人仿佛都被尤瑟纳这种完全改变的风格所震惊一样,都呆住了,而朵拉也惊慌得一动不动,任由尤瑟纳摇晃着肩膀。
“舅,舅舅,你怎么了?疼!好疼呀!!”朵拉忍不住呻吟出来。
梅莉举起了弓:
“尤瑟纳亲王殿下,请务必松开您的脏手,离朵拉远一点。”
泛着白光的魔法箭瞄准了尤瑟纳的眉间,此刻尤瑟纳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来自眉间的疼痛和恐惧,一瞬间,他冷静了下来。
尤瑟纳走到了朵拉的身后,保护着朵拉,仿佛梅莉的箭是要用来射穿朵拉的脑袋一样,而朵拉也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腰,警惕地侧耳倾听者。
梅莉没有办法,只好放下了弯月之弓。
因为如果尤瑟纳躲开,很有可能会伤到朵拉的。
“我还是搞不懂,梅莉,你这个魔女,我真的以为你是在朵拉一边的。”尤瑟纳很困惑,他不明白今天梅莉的想法。
“亲王殿下,这是叛乱!这是要上绞架的!”
尤瑟纳竟是气极而笑了,
“叛乱?!如果不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朵拉已经要准备登基的礼服了!!”
“我本可以让朵拉过上更好的生活,坐上更高的位置,在历史上留下更光芒万丈的一页!”
“怎么可能像您说的那样轻松,为什么亲王殿下取不告诉朵拉戴上镣铐被关在阴冷的洞穴里的感觉?为什么不跟她讲一讲那些掉在绞架上大小便失禁的叛乱者们?”梅莉竟上前一步与尤瑟纳亲王抢白道。
“是呀,如果不是你背叛了朵拉,就是博拉克他们上绞架了!”博拉克扔下手里的武器,一把拽住了梅莉的领口。
“背叛?!我背叛了什么,我只是想保护朵拉,她应该过的生活绝不是整日提心吊胆地坐在宝座上!”梅莉不甘示弱的抬起脑袋盯着尤瑟纳。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生活是不用害怕的,农民害怕地主,士兵害怕战争,商人害怕税务官,只有这个宝座上的人才是害怕得最少的那一位!”
“笑话!”梅莉用手指向远处所有走廊的尽头。
“在那个宝座上你注定要害怕所有的东西!”
“所以更应该有她的挚友在一旁守护她,陪伴她,无论世界的对错,只在乎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尤瑟纳看着面前的梅莉,那种被背叛的怒火如朵拉一样的汹涌而出,他挥拳向梅莉打去,全然就是一名垂死挣扎的匪徒!
尤瑟纳轻巧地飞了出去,仿佛飘在云彩里,随后重重地撞在墙上,随之而来的才是姗姗来迟的剧痛,他的左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
梅莉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冷静地说:
“你说的,是忠诚,不是友情!”
尤瑟纳跌跌撞撞地又冲了过来,还是抓住了梅莉的领口,咆哮着,嘴里的血沫喷到了梅莉的脸上。
“无论是忠诚还是友谊,你都背叛了!”
“不对,只不过我希望朵拉得到的东西和你希望的不一样!”
“朵拉不应该被其他人所憎恨的!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会讨厌她!而你呢,让多少人开始憎恶她,仇恨她,朵拉不是应该这样被对待的人!”
尤瑟纳无法支撑自己,倒在了地上。
伤并不是来自于梅莉,他的腹部渗出了血——
进入地道前,最后那名垂死的第十三联队的士兵,尽到了他的责任。
梅莉知道,尤瑟纳亲王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双坚定有力地手推开了梅莉,是她向后一个趔趄。
朵拉、凯瑟琳、乔妮娅挡在了梅莉的面前。
此刻的梅莉,仿佛是童话中的恶女人一样,形单影只,所有的人都在另一边。
朵拉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梅莉,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求求你,求求你,让你的士兵们转身一战,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们还是能够战胜那些想伤害我们的人的!”
“这是我想要的呀,这才是保护我呀,梅莉,快醒一醒!”
梅莉不知道该说什么,朵拉进一步走过来,她摸摸索索地握住了梅莉的手。
梅莉也握紧了朵拉的手。
“漂亮的衣服谁都喜欢穿,美味的食物谁都喜欢品尝,贴心的话谁都喜欢听,这是你我大家的天性,没有什么可说的,朵拉,你应该去享受这些东西。”
“但是曾经一件丝质的裙子就能兴奋地睡不着觉,一大锅奶汁杂烩就能撑得当不下去,到如今想登上皇帝的宝座。朵拉,我不相信这些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朵拉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一般,随后稳稳地被绿厅外边的萨莎接住了。
“步兵前进!”
没有了朵拉的顾忌,一百多名士兵蜂拥而入,把尤瑟纳他们三个人团团围住了。
“亲王殿下,你的确关心朵拉,也许比我还关心,但这也是我必须要这么干的原因。”
“因为我所关心的不只是朵拉呀!”
“我还要关心我身后的大家伙们,虽然可能有些托大,但是我还关心着库尔班克的房东大嫂、布吕瑞克的集市老板们、法蒂丝、达夫林、梅蒂娜、迪亚哥和纽夫兰,好多好多的人!”
“不能只是你或者是朵拉的“想”就把大家牺牲掉,亲王殿下一定做好了一场内战的心里准备了吧?”
“朵拉,对不起,我还做不到为了一个人去抛弃全世界。”也许吧,梅莉此刻的心莫名的悸动了一下。
梅莉虽然没有回头,但每一个字都刺进了朵拉脑中——朵拉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不远处,查克目送着莫罗亚离去的背影,竟然也是心悸了一下,不由得回望布吕瑞克,四个人望着浓烟滚滚的帝国首都,一时没有言语。
倒是加娜先开口了:
“计划还没开始就算是失败了吧,没想到是梅莉她......”加娜知道她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查克,我们是不是还是和梅莉直接说吧,这样咱们五个人一定能像二十年前一样——”法蒂丝的话被查克打断了。
“我说过了!不要再想让梅莉像二十年前那样再付出什么了,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该做的事情了!”
四个人默默地消失在了林中。
真正平息这场叛乱是在一个月以后了,当然由于尤瑟纳亲王被俘,所有基本上大局已定。
初步估计,这场叛乱帝国军的损失在4万人以上,如果把民团的伤亡算上的话,帝国军事力量的伤亡总数达到了6万人,而平民的伤亡则是这个数字的一倍。可想而知如果布吕瑞克被尤瑟纳的叛军占领后,这场进入僵持的内战会有多少死伤了。
这只是战场上的结束,而帝国政局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局势正在大洗牌。
这次叛乱目前已经让好几家贵族被剥夺了贵族头衔,上百人上了绞架,而莫罗亚由于投靠了卡里马利亚帝国,使得原本就紧张的两国关系更是已经到了要刀兵相见的地步了,如果不是银月帝国元气大伤,战火早就又爆发了。
昂达公国联盟和托尼亚神圣国在这次叛乱中虽然保持沉默,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他们对尤瑟纳的同情态度,教皇法格十五世甚至致信加里曼特十一世,为尤瑟纳求情。
尤瑟纳目前被软禁在绿厅里,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帝国还没法对他做出处理决定。
目前银月帝国最大的问题便是如果解决博拉克亲王死后的权力真空了。
目前加里曼特十一世经过布吕瑞克一战后,威信与日俱增,加上卡桑德拉几乎完好无损的第一军团和皇室卫队,以及本就属于保皇派的诺伊海姆元帅的部队,可以说在军政方面处于优势,而本多尔.安.戴伊元帅的第七、八、九军团三万人目前还是处于半独立状态,据说此人现在和布列加尼亚共和国打得火热。
由于帝国的民团体系基本崩溃,因此各地的行政系统也乱成了一锅粥,作为行政体系顶尖的博拉克一死,包括布吕瑞克大主教在内的诸多势力都盯上了帝国宰相的宝座。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处理朵拉不是主要问题,只要能够稳定住目前唯一可以改变政局的变数——梅莉的第31联队就可以了。
很快梅莉便于加里曼特十一世和卡桑德拉元帅达成了协议。
朵拉被剥夺皇室资格,名字也重新改为朵拉.里夫;
朵拉终身不得离开她的封地温迪堡,由第31联队负责对她的看管;
除在温迪堡的部队外,第31联队在1个月内返回库尔班克的驻扎地;
地下水道的管理权移交给帝国邮政大臣。
除此之外,对于第31联队和梅莉本人,再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是很正常也很应该的,作为朵拉的挚友,在此次叛乱中竟然站到了朵拉的对立面而因此受到表彰,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这次帝国的低调行事,卡桑德拉元帅亲自将这个决定告诉了梅莉。
没有过多的言语,梅莉将卡桑德拉送出门外。
此刻两人离侍从稍微远了一点点。
“你认为朵拉会原谅你吗?”
“绝对不会。”
“你提出的条件,是在赎罪吗?”
“我不会再称呼朵拉为我的朋友了。”梅莉垂下了眼,但是仍旧露出了平淡的微笑,卡桑德拉从这微笑里看出了什么。
“但是,我还是会保护她的,一直会保护她!”
这微笑中,仍存在着些许的希望。
这些天,朵拉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整个温迪堡仿佛都跟着沉默了一般,格外的安静。
此刻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响亮,侍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朵拉卧室的墙上,水杯无力地从她的手中滑下来。
朵拉安静的坐在摇椅上睡着了,而满屋的墙上、屋顶上,都是指甲刻下的字迹——
永远不会原谅你!
六卷 无法原谅的背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