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司令——！喂，听到了吗——”
白飞一掌拍向吵个不停的闹钟，透着廉价感的电子音戛然而止。他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立刻又倒在了床上，尚未消退的疲劳感折磨着他的神经与肌肉，令他忍不住把脑袋再次埋回到枕头里。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昨晚身上沾染了硝烟，一丝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气味让他慢慢清醒过来。昨晚目睹的画面再次被想起，他反射性地蜷起身体干呕起来，但早已排空的胃袋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简直像是噩梦一样。
昨天晚上，他第一次见识了战场，然后又看到了比战场更可怕的场景。而现在，他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一如往常的寂静清晨正温柔地迎接着他，等待他睁开双眼。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拼命跑回家后逃避一切似的倒头就睡，以至于身上还穿着当时的黑色长袍，他真的很想把那些事都当成没有发生过。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总算勉强调整好状态，换上平时的衣服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穿着校服的自己，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12月22日，世界并没有毁灭，也没什么魔王降临。因为安全隐患而停课四天的学校，也到了再次开学的日子。
——真是个荒诞的笑话啊。
异端教会中的大多数人都对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深信不疑，白飞也不例外，但他的想法和其他成员有些不同。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于恶魔将要毁灭世界期待不已，反而觉得十分失落。
实在是太遗憾了。
不能亲手毁掉这个城市……实在是太遗憾了。
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他向教会的负责人提议21日夜里袭击市政府，处于狂欢气氛下的教徒们，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纷纷同意。
结果是，参加战斗的人中，只有他逃跑了，活了下来。并且，还打算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像以前一样去上学。
——可笑……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人？
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越看越觉得恶心得难以忍受，于是把右手握成拳打算对着这张蠢脸狠狠来一发。然而，这一拳迟迟没有打下去，握拳的手不断颤抖着，最后还是松开了。
——算了，没有意义了。都结束了。
到头来他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人，没有任何勇气，牺牲不了自己也报不了仇，连责备自己都下不了决心，只能抛开一切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又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个冻得发硬的馒头，之后便离开了家，一边小口啃着馒头一边向学校走去。
〇〇
——真是个糟糕的早晨啊。
关上设定好的闹钟后，盯着手机屏幕上的6：30发呆的米娅，脑子里最先闪过的是这个想法。
昨晚吃完宵夜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了，毕竟深夜一点走路回家想想就觉得累人。由于对睡在陌生人床上多少有点抗拒，她拒绝了沐白把床让出来的建议，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其结果便是现在身体各处都隐隐有些酸痛。
而比起身体上的一点不适，一想到今天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心理上的疲惫感还更让她难受。
世界末日根本没有发生，市长在开发布会时遭到了异端的袭击，迷之光柱大杀特杀，无论哪一个都是头条级别的新闻。可想而知，今天一整天都必然要在不断的加班、采访、写报告中度过了。
“啊，你已经醒了吗。”
随着大门打开，沐白的声音从玄关传来，米娅抬头看去，沐白正在门口换上拖鞋，手中提着几个装满食材的塑料袋。
“你起床还真早啊。”
“昨天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呢，所以不怎么困。基本上我的时间是很自由的，什么时候想睡、什么时候起床，全看当时心情就好了。”
“真羡慕你这种生活方式……”
“请再稍等一下哦，马上就能做好早饭了。”
米娅摇了摇头，从沙发上下来伸展了一下身体，随后直接走到了玄关，换上了昨天沐白指给她看过的鞋子。
“我就不用了，再怎么说连早饭都要蹭的话也太不像样了……而且也没那个时间。”
“诶，现在就要走了吗？”
“毕竟今天一定有很多采访工作，可以说分秒必争。”
“这样啊……”
沐白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又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袋子向米娅靠了过去。
“记者小姐，你知道远东综合学园的圣诞庆典吗？”
“当然啊，那可是这城市每年最大的活动之一呢……虽说前几天学校因为安全问题停课清场了，不过准备了半个多月的庆典，应该不会随便取消掉吧。”
“这个活动本市的电视台应该都会来做节目的吧？你会去采访吗？”
“确实是有相关的节目，不过我并不是那个栏目的……喂，你是想约我见面吗？别这么拐弯抹角的，就算我申请调换工作去了学园，也不会有自由时间哦。”
米娅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沐白，沐白用手挠挠脸颊，露出无奈的微笑。
“直接约人的话，就会出局了呢……不过，认识的人偶然遇上，然后稍微一起行动一会儿，大概勉强在安全范围内吧。”
“……啊啊，又是那个什么监视者吗？我差不多快对这个段子感到厌烦了。”
“是真的啦……拜托了，圣诞庆典的三天时间里，随便什么时候都好。”
——我这是被什么麻烦的人给缠上了吗？
米娅在心里抱怨起来，但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她觉得沐白很麻烦，甚至有些危险，却并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厌恶感，像是在应付一只过度粘人的大型犬一样。
“好吧，正好我也需要找个时间把鞋还给你。”
听到米娅认输般的回答，沐白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
“嗯嗯，我会一直在那边等你的。”
“……慢着，你打算漫无目的地等个三天？万一被我放了鸽子你要怎么办啊？你不打算交换一下手机号吗？”
“交换手机号的话，应该算是违反规则了吧。”
“……真是麻烦啊那个监视者！”
米娅抱怨了一句，推开门走了出去，这一回沐白也没有再说什么，身后防盗门关上的瞬间，她不禁松了口气。
然而，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故意阻止她回到平常的生活一样，等待电梯的时候，米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电视台的上司打来的。
“我是米娅……嗯……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吗？今天全天额外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