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放在了播音设备的开关上，按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最后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是说广播，还是在让我留遗言？”
暗示意味很深的发言让陆璃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利未安森摇了摇头，轻轻松开手指，开关发出“啪”的一声弹了回去。
“就是问一下而已，杀你又没用处。”
“……那还真是谢谢了呢。”
陆璃故作镇静地说着，同时朝着出口的方向慢慢后退，离出口还有一米多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教师制服、将头发绑成单马尾的米娅走了进来。
“主人，文件我都整理——啊，不好意思，没碰到你吧？”
“没、没事……”
米娅打了个抱歉的手势，陆璃有些发呆地点了点头，看着米娅将一叠文件递到利未安森手里。
——这是她之前说的秘书吧……仆人？使魔？看起来至少应该是个人类……等一下，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眼熟？
陆璃一时间陷入思索，在原地站了十几秒钟，正低头看文件的利未安森瞄了她一眼。
“你不走吗？那再帮我做件事——”
“不不不，我这就走了！还要赶着去开会呢！”
陆璃以最快的动作退出了播音室，向主楼的大门疾步走去，在进入门厅的一刻，她忽然觉得双腿发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真切地涌了上来。
——真是不像话啊……明明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了，事到如今居然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她倚着大厅的柱子大口地喘息着，也许是对自己软弱的反应太过不甘心，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个秘书，刚才应该是在整理机密文件，如果我现在去学园长办公室看看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发现……不过，如果她们又回到了学园长办公室，我该怎么解释？
她试着在脑内模拟出这个场景，无论编造什么样的托词总觉得说服力不太够，正纠结着，几个人推开主楼大门走了进来。
“呜哇，好难闻的味道，什么啊这是……”
“是血吧……那家伙不是说了吗，还有尸体呢……”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这话，不过你们还真敢过来啊。”
“少废话了，还不是被那群二五仔给逼着……诶，陆璃会长？”
陆璃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那些被指名来打扫的学生意外地看着她。
“你们不是要打扫办公室吗？那就先跟我一起去学园长办公室看看吧。”
陆璃提出了提议，那些学生也没什么理由反对，便跟着陆璃一起来到了学园长办公室的门前。陆璃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股比走廊上更加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本的学园长正躺在自己的椅子上，胸口被整个洞穿，大量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洒满了他周围的地板。虽说这死状还算不上特别凄惨，但陆璃身后的几个学生毕竟是第一次见尸体，再加上过于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当场呕吐了起来。
——这届学园长可是神学院驱魔系出身的，竟然连点抵抗的痕迹都没有就被干掉了……
陆璃观察了一下办公室里的状况，保险柜和档案柜被人打开了，里面的文件明显被翻动过，有不少已经掉在了地上。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一条数据线将电脑与打印机连在了一起。
——没有刻意隐藏痕迹的打算呢……纸质档案的话，该拿走的都已经拿走了，再在剩下的文档里面寻找也没什么意义，还是从电脑这边入手吧。
“你们还是快点适应一下吧，这样下去，到明天早上都打扫不完。”
她冷淡地对还在干呕的学生们说了一句，便不再管他们，径直走到电脑前，从历史记录中选取了最近的一篇文档。
——已被移动或删除……虽说没有刻意整理现场，关键的文档还是顺手给删掉了啊。没办法了，也不知道能完成到什么程度，凭感觉试着还原一下吧。
她努力回忆起自己曾经尝试过几次的编程技术，当初觉得可能会对制作机械有帮助就试着学了一些，但很快就放弃了，没想到时至今日会有派上用场的情况出现。
测试了整整一个小时，就连那几个学生都已经强忍着不适大体完成了办公室的打扫，她终于写出了一个勉强可以使用的脚本，试着运行了一下，却只得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不由得有些失望。
——事到如今也别抱怨了，有总比没有好。
她打起精神，抱着一丝期待仔细查看起还原出的片段信息。
关于市政府……所提供……摘要……代号“虚无”之少女疑为持有者……不明……1999年恐怖大王预言……作为人类转生，其身份……2012……并确认有一双胞胎姐妹……
陆璃微微皱眉，看得出这确实是条很有价值的情报，但缺失的部分太多，实在无法通过推理来补全空白。
——罢了，在这个状况下顶多也就做到这样了。
〇〇
“之前从你的记忆中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人类还真是做的不错啊，能把我的情报挖掘到这种地步，天界完全被甩在后面了呢……呵，虽说是区区人类程度的智慧，一旦把精英们结合起来，效率还是远超想象呢。”
仍然留在播音室中等着受罚学生们将所有办公室打扫完毕的利未安森扔下手中文件，伸直四肢舒展了一下身体，被她当成坐垫的白娅不习惯地扭动了一下。
“别、别这样动啦，我有点痒。”
“汝需忍耐，魔王任性起来可不只是这点程度。”
“感觉魔王好像只猫喔。”
“……哈？”
米娅伸手在利未安森头上揉了揉，这冒犯的举动让利未安森仿佛全部头发都竖了起来似的猛然一抖，回过头用凶狠的眼神看着米娅。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会对我如此不敬，你真的把我当成主人了吗……难道说我模拟的眷属制造出现漏洞了？不可能，堂堂的魔王怎么会比不过那些吸血鬼……果然还是把记忆直接洗掉比较好吗……”
利未安森举起手按在米娅的额头上，米娅飞快地左右摇头，把小小的手掌甩了下来。
“请不要对我这么严厉啦，我当然是把你当成主人了，不过这工作又没有什么好处，既没法出名又没有奖金，一不小心还会把命丢掉，希望主人提供些补偿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果然从根本上就有什么不对，吸血鬼那群混蛋……”
利未安森从字面的意义上诅咒起了那些莫名其妙受到牵连的吸血鬼。
“说起来，主人你为什么忽然宣布自己是新的学园长？完全搞不懂有什么意义。就算不做这么麻烦的事，都已经把全部的人控制起来了，逐个排查总能找到那个代理人的吧？”
“就是因为不能这么做，我才想出这个无聊的方法啊。”
利未安森不快地吐了一口气，实际上对于这个自己也心里没底的方法她并不怎么想进行详细的解释，但既然接下来的行动需要米娅做助手，也只有回答米亚的疑问了。
“现在的状况是，一旦我有什么大动作，对全校学生造成威胁也好逐个排查所有人的身份也好，代理人都会选择自杀，而一旦代理人死亡，失去了契约束缚的原初之书就会回归到在世界缝隙中随处漂浮的状态，在下一个代理人出现之前再也不可能被找到。不仅仅是不能对全校学生动手，如果代理人本人意识到自己被我发现了，她也一定会赶在我将她控制住之前自杀，因此对我来说，这件事唯一的解法，就是在代理人自己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将她捕捉到。”
“听起来很困难呢，对方应该是相当机警的猎物吧？别说放空枪，就算空气中掺进了一丝火药味都会立刻察觉的类型。”
“所以我选择的方法是观察，什么都不做，只是把他们留在这所学园中，时间一长一定会引起各种事件。以代理人的性格，她一定会在事件引发严重的后果之前插手解决它们，届时一定会留下与人接触的痕迹，留下的痕迹越多，追踪起来自然也就越容易。”
“这还真是……笨办法呢。”
“……这点我自己清楚。”
利未安森的脸上很少见地出现了黯淡的神情。
“在冥界的时候，兄弟姐妹们总是嘲笑我是笨蛋，脑子不好使。到了人界之后，虽说看上去不是那么凄惨了，可终究也不过是……区区人类程度的智慧罢了。”
“主人……不哭不哭，摸摸头。”
“……我看你是真的很想被洗掉记忆啊？”
利未安森拍掉了米娅放在她头上的手，从米娅的身上跳了下来。
“你就等着瞧吧，虽然是笨办法，可往往是最能收获实绩的……很快，我埋下的第一粒种子就要发芽了。”
“种子？难道说特意消灭掉学院的高层，除了方便制造混乱外还有别的目的？”
“社会性的种族，不会长时间容忍没有权威的状态，既然我消灭了学园高层，他们一定会自行决定出新的管理层，但这个过程不会很——”
利未安森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她俯下身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口，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似的。
“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吗……”
“主人，你没事吧？”
米娅担心地靠了过去，利未安森拉住她伸出来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没什么……接下来的几天我可能不会出现，随你喜欢去找点事情做吧，学园里的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就好。”
“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对了，还有一件事。”
利未安森并没有理会米娅的问题，只是自说自话地下达着指令。
“如果这几天你见到我的妹妹了，帮我照顾一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