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这个时候。
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没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能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认知、探讨自己的内心，也因此，你从很久以前就习惯和自己对话。
有时谱写一些恶趣味的黑色幽默，有时宣扬一些看似高尚的中心思想，有时候则以第二人称解析自己的内心世界。
没由来地，就是想对自己说点没意义的话。现在也是。
你真是个疯子，墨。
“砰。”
薇拉毫无预兆开了一枪，弹道死死锁定了黑发少女的心脏，然而，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鹤花春夜一刀挑飞了那枚子弹。她方才一直保持着沉默，冷眼旁观，此时却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砰砰砰砰砰砰。”
薇拉没有停顿，又开了六枪，每次扣动板机都会瞬间调整手腕的角度，从枪口中射出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浓郁的界质，依照六条不同弹道，分别锁定了墨的全身各处要害。
但，那些界质光弹仍被鹤花春夜轻松挡下了。即使无法动用界质，她仍然保留了大部分战力，用普通的刀法挡下对手的秘技。
令人吃惊的是，青年绅士同时发动了突袭，他的前方猛地浮现出一排排黄金士兵，压低长枪，冲锋向薇拉。後者一惊，却不退反进，取出两把冲锋枪冲了上去，接下来的情景便如慢动作般展现在众人眼前：
前两名士兵来到她身前，女孩避开长枪，纵身跃上其中一名士兵的肩头，一记空翻越过他们。
另外三名士兵跟着包围过来，薇拉整个人颠倒於空中，两把AKS-74U瞬间开火，倾泄出大量界质光弹，几乎在弹指间，五名将她包围的黄金士兵已变成了千疮百孔的废铁。
第六、七名士兵随即攻来，一左一右刺向致命的死角。在落地的瞬间，薇拉一个前翻，来到另外四名士兵面前，旋转着舞动起来，回避掉六把袭来的长枪，同时射出枪林弹雨，将它们扫荡一空。
然而，更多士兵赶到了她身後，刺向她全身各处。薇拉尽力躲闪，避开了致命伤势，却被其中一根长枪刺穿了左肩。剧痛使她瞬间失去了意识。这一切发生在三秒之内，当其他人回过神时，薇拉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薇拉！”白发少女大惊失色，不顾自己受了重伤的腿，冲上前去，拥住了她。
另一边，克萝瑞丝的面色同样难看，她同样被黄金士兵团团围住，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起内哄了，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杀了墨才对！”
白发少女此时的目标显然与她是一致的。只见她放下昏迷中的薇拉後，释放出了大量界质光弹，倾盖向墨。
又一次，鹤花春夜替她挡下了所有攻势。
“为什么保护她？”白发少女冷声质问道，“到了现在你们应该也该理解了才对，不杀掉墨，就会出现更多牺牲。她不会复活所有人的。”
“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况且我也讨厌不必要的杀戮，如果能够避免，我会全力以赴。”青年绅士调整着礼帽，轻描淡写地说。
在他说完这句话後，克萝瑞丝瞪大双眼，缓缓低下了头。
一根金色的枪尖穿过了她的胸口，当她想要挣扎时，第二、三、四根长枪却接连而至。几名黄金士兵同时将长枪抽出，金发女郎这才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死沉沉的尸体。
“你会後悔的。”白发少女面色阴沉地说完，看向了鹤花春夜，“那么你呢，你也相信墨会复活大家？而你却打算为此放弃自己的车票，甚至承担性命风险？”
鹤花春夜没有多馀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愿意相信她。”
她的声音比想像中还要铿锵有力。
“那么，轮到你了。”鹤花春夜缓缓走向瘫坐在地的白发少女，“为了所有人能复活，也请你暂时退场吧。”
“要杀便杀。”克蕾欧发出一声嗤笑，眼神死死盯着一旁的墨，“不要以为没人发现，我早就知道了，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复活任何人的打算……”
黑发少女不作回应。
克蕾欧闭上双眼，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听着鹤花春夜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平静的面色终究还是被深深的恐惧取代，然後……
两个人的心脏被同时贯穿。
“果然……是……”鹤花春夜低下了头，鲜血从她嘴边溢出，凝视着面无表情的墨，眼中却没有多少震惊的情绪，“早就……设计好的呢……呵呵呵呵……但是……”
她倒下了。
“没想到最後的结局，和一开始设计的一模一样。”青年绅士优雅地笑着，看向诺儿，“虽然途中多出了不少令人误会的插曲。”
“谈那种伤感情的事做什么，计画大成功耶！”女侦探愉悦地笑着，转头看向黑发少女，说道：“墨，接下来该你要死了呦，准备好了吗？”
“从一开始就只是障眼法吗，整个复活所有人的闹剧。你们真正的协议，是平分剩下的车票。”墨冷静地说。
“没错，那么由你来杀死她吧，布朗可。”青年绅士说，“你和她之间的合作嫌疑尚未解除，不管怎么样你都会获得最大利益，只有让你亲手杀死墨，才能解除这个嫌疑。”
“没办法了，最後还是要由我亲手了结一切。”诺儿唤出了她那把的西洋剑，剑尖直指向墨，“我们的死，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决定，结局会是哪一种呢？你和我的最後一战，准备好了吗？”
“随时。”墨说。
女侦探默契地笑了，嘴唇轻轻动了动：
“神窗天祸。”
然而……
“轰———”
车厢化为了一片银色火海。月光般的银白色点燃了一切。
青年绅士面色一变，虽然他对变故的发生早有准备，却骇然发现自己无法动用超能力，措手不及之下，被爆炸范围毫无悬念地吞噬。
“该死的混帐东西，这是什么鬼秘技……”
数十秒後，浓烟里头传出了他充满恨意的嘶哑声音：
“本来我可是真的打算收手了的，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的身影在硝烟中逐渐显现。
青年绅士捂着左脸，严重灼伤使他半张脸都变得整片焦黑，身上的名牌衣物被点燃，剧烈燃烧着。沐浴在烈焰之中，他却强忍下了非人的剧痛，面色狰狞地举起了手。
“我就好心提醒你一次吧。”诺儿却笑着摊了摊手，“反派通常死於话多哦。”
她两秒前使出了燃烧箭矢。
一支轻飘飘的火焰箭投射而去，正中了青年绅士，瞬间爆裂。
在他死後，全场一时间只剩下火焰兀自燃烧的劈啪声。
“接下来……”诺儿转身看向墨，神情猛地一变，夸张地张开双手道：“只要再杀死你，我就能发动无限月读，一统忍界！”
“好笑吗？”黑发少女淡淡问道。
“桀桀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你识破了！”诺儿怪笑着说，“看来我只能让你怀孕了！”
墨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只剩下最後一个步骤了，墨。”女侦探的表情瞬间变得正经，沉声说，“我死之後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但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不用继续演戏。”墨以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说得也是。”诺儿大笑，“我想确认一下，你最後必须将一半的车票交给我，但依你的个性，应该不会复活多馀的人吧，例如李潇潇或卡蜜拉？事先警告你，就算你那么做，只要你不复活所有人，她们只会对你感到失望的呦。”
诺儿拉着墨坐回最初的座位，盯着再无其他活人，狼藉不堪的车厢，说个不停：
“当然，别忘记复活你姐，我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只想要你复活她一个而已，还好你答应和我缔结魂链，否则我说不定真的会选择背叛呢。话说回来，要是那女人看到你那么快就从当初的小天使变成了现在的个性，会非常欣慰的吧？”
墨沉默不语。
“你不知道，她可是为你操了不少心。她真的超怕你会复活所有人的，好几次威胁我一定要确保这种蠢事不会发生。这场预选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测试你是否在装作冷血，那些蠢蛋们还以为我是想把你感化，白痴，以为这是什么轻小说剧情吗？”
诺儿继续说着：
“还好，你确实是一个里人格，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在演戏呢。有点难想像，本来的那个你，究竟是对你的姐姐有多失望，才会用这种方式逃避一切？不过，就因为这个，卡蜜拉她们居然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白白送命，死前还相信你会复活所有人！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呃，你怎么不笑？”
“够了。”墨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就快点去死。”
“居然这么无情！”女侦探娇滴滴地嘟起红唇，“还有那么长时间，人家想跟你一起待到最後嘛！”
“你的口气很恶心，请立刻去死。”
“好吧。”诺儿的表情终於稍微认真了一些，“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马上自杀，结束这一切，不过，事先说好，你听了可不能生气。”
安静的车厢中只有银色的烈焰兀自燃烧。
“说吧。”墨不感兴趣地催促，反正一定是什么没意义的东西。
“就是……那个……”红发女子反而扭捏了起来，“可以kiss吗，和我？”
“什么？”墨一愣。
“太突然了吗？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气氛下，和你一起的话，或许感觉会很好。”诺儿慢吞吞地说，面颊少见地红了起来，难为情地别过了脸，“别想太多，你只是让我想起一个朋友。嗯，你和她真的很像，我把你当备胎来着。”
看着她微微落寞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墨没有拒绝，而是追问道：“她是当初令你尝试自杀的人？”
“啊？为什么这样问？”诺儿一脸愕然。
“直觉。”
“那么你的直觉错了。”诺儿立刻调整好了表情，轻笑起来，“像我这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嘛！简直没有天理啊！那是随口骗你们的，你不知道吗？我常常骗人啊。”
黑发少女打量着她眼中的情绪，笑了。
果然是个熟练的骗子呢。
“算了，不亲就不亲吧，反正你姐姐知道的话一定会杀了我。”诺儿大叹一声，“这可是你的损失啊，别忘了我可是地道的法国人，舌技一流，kiss的时候舌头还可以伸到你的胃里调戏一番呢。”
恶心的描述把微妙的暧昧气氛残忍摧毁。
不知道为什么，墨忽然有股杀人冲动。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枪声响起。
怎么……回事……？
黑发少女呆愣愣地看了过去。
“啊……该死的……这个小哑巴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诺儿捂着胸口，苦笑着倒下，“喂……我说……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偷袭的是薇拉。
银发少女喘息着举起枪，静静地和墨对视。
她刚才只是昏厥过去罢了，却被所有人给遗忘了，而这份好运让她存活到了最後。
克蕾欧的尸体就在薇拉脚边。刺眼的鲜血扎得她双眼发疼，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没有声音，面无表情，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
薇拉的眼中的情绪不断变化，一下是炽热的恨意，一下是冰冷的虚无，最後逐渐化为了无尽的讥讽，像是一条眼镜蛇，令人毛骨悚然。
她想说话，她想问“为什么”，还想问许多许多其他问题，但是她做不到。
时间静止了。
彷佛一个世纪过去，实际上却只经过了十几秒。
墨非常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呼吸平稳，就这样和她静静对视，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两人轻轻对视着，没有人轻举妄动。
诺儿的“神窗天祸”还在持续，双方都无法使用秘技。
距离墨最近的武器，是那把只有一发子弹的左轮。阴错阳差下，那个友情游戏竟成为了她唯一的生存机会。
枪在卡蜜拉的尸体旁。
必须格外小心。
她可不想死。
她绝不能死。
真的没想到，这个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哑姑娘，才是最终的危机。
还好，她应该没有听见自己和诺儿刚才对话的重点……
於是墨主动开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己也不太理解最後怎么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但是，请相信我，我会复活所有人的。”
她的语速缓慢，大脑却在急速运转，寻找薇拉露出那怕一丝安心神情的刹那：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你必须杀死我。你别无选择。所以无论我们两个谁存活下来，那都是命运。”
薇拉的枪也是左轮。虽然她平时用这把枪时使出的几乎都是秘技，但弹夹中还是装着正常子弹。刚才她已经开了数枪，不知道还剩下几发子弹。
墨死死盯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发女孩的眼神终於微微改变。
那份悸动，名为决心。
“砰砰。”
薇拉一跃而起，敏捷得像只猎豹，在空中连开两枪。
在她扣动板机前，墨便反应了过来，从座位上向後扑倒，就地翻滚，迅速冲到卡蜜拉的尸体边，捡起左轮。
枪身加上弹药的重量是1420g，以五只纤细的手指握住它，只给墨带来浓浓的陌生感，还有瞬间的感慨。
“砰。”
薇拉落地後又是一枪。墨收拢手指，让枪身和手骨融合。她转过身，奋力一蹬，躲到其中一个座位後方。
这时，墨听到了一个保险下的轴被打开的声音。
对方没子弹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墨的身子冲了出去。
只有一次机会……
银发少女敏捷地跑动着，令墨无法冒然开枪，期间她从口袋掏出一枚子弹，反手滑进弹仓，以挥动手腕的力量关闭枪膛，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花了她三秒时间。
站定位置後，她的枪口已经重新锁定了墨的头颅。
但，对一名杀手来说，还是太迟了。
“砰。”
墨对她压下板机。子弹破空而去，准确地穿透了银发女孩的心脏。
薇拉死了。
墨终於松了口气，躺倒在地。
银色的火势愈来愈小，但仍在持续焚烧，碰触在身上只带来微风似的冰凉感觉。
一切都结束了。是的，所有的一切。
就像最开始承诺的一样，墨和诺儿骗过了所有人。她们联手构筑了一场盛大的骗局，只是，不知道是否在这个过程中，连自己也骗进去了呢……
一切的发展就和诺儿先前对其他人宣告的一样，众人开始自相残杀，而墨成为最後的生存者，只不过她不会复活所有人罢了。
墨必须复活的只有两个人，一是诺儿，二是李月影。
复活李月影後，把剩下一半车票交给诺儿，墨还能获得8.5点评价分数，对於只想尽快回到表世界的她来说，这会是非常重要的帮助。
墨走到散落在车厢各处的尸体旁，从他们身上取了每一张车票，然後就这样静静地躺到地上，等待预选结束。
猛地安静下来，这漫长的一天累积下来的疲惫终於令她昏昏睡去。
当她清醒後，大概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车厢还在持续向着目的地行进。
冰冷和抖动的触感让墨回想起了几小时前。当时她还无法置信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肢体迟钝地连诺儿都打不过，这么快却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个身体。
她刻意无视了时间，就这样想着许多不同的事，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到……
“流程结束，进入自由时间。人数低於十人，预选流程结束。15阿节塔後将抵达目的地——ACT1：颠倒尖塔。”
旁边传来了这个女孩的声线。
“预选人员：李雪，成功通关，晋级为F级筛选人员。持有车票数：二十。”
不知何时，身穿黑色礼服的娇小女孩走入了车厢中，远远盯着躺在地上的墨，说道：
“根据第七条规则，作为唯一通过预选者，将获得隐藏奖励：车票价值提升，由1评价分数提升至5评价分数。”
出乎意料的收获让墨微微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询问道：“能否转让给别人？”
“若转让车票持有权，转交对象将代替你获得评价分数。”列车长说。
按照魂链，墨必须将自己获得的一半车票交给诺儿，但是……
她叹了口气，说道：“把其中十八张车票分别转让给除了诺儿·布朗可以外的所有预选人员。”
毫不动摇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人，令她微微恍惚。
“这个决定将令你损失90评价分数。”列车长冷笑着说，“条件确定？”
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是。”
“转让成功。剩馀车票数：二。”
“请再帮我把一半转让给诺儿·布朗可。”墨淡淡说。
“转让成功。剩馀车票数：一。”列车长最後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并非墨的错觉，尽管隔着薄薄的面纱，女孩那双明亮的金色双眸中，传递着不假掩饰的轻蔑。
“预选人员全数通过预选，持有车票数均为一，各获得5评价分数，稍後将自动进行全身修复。”列车长轻声说完这段话，缓缓走出了车厢，只留下墨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做？
少女看着窗中自己的倒影，在心中问着。
是呀，为什么呢？
她没有同情心，所以这不可能是那傲慢无比的同情。她怨恨着善良，所以这不可能是那虚伪无比的善意。
大概，只是，不想看到诺儿那个混蛋，得到那么多好处罢了……
不……
她摇头苦笑。
到最後还是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啊……
墨能够复活所有人，再拿剩下的一张车票复活诺儿，并不是魂链条约的漏洞，而是诺儿早就知晓、并且知道墨会做出如此选择的结局啊。
不，诺儿其实并不确定，但是却和卡蜜拉一样，即使心存怀疑，也选择将那份信任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诺儿是真正地希望所有人被复活。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一个人就算犯下了再可怕的过错，仍然有被救赎的资格。
她最後对墨说的那些全是谎言。
那些诱惑，那些考验，全都是为了杀死墨。没错，那个没有同情心的杀手少女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她是一个崭新的人。
诺儿·布朗可……
你真是个，该死的大骗子呢……
名为墨的少女带着无奈却满足的笑容，靠在窗边，静静闭上眼。
这一夜的万紫千红，会让她铭记上一段时间吧。
【ACT0．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