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什么？
如果你问墨，她会告诉你，灵魂的定义就是每个生命能够独立思考的根源。对她来说，灵魂就只是一个功能完整的大脑罢了。仔细想想，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区别。
事实上，灵魂只是畏惧死亡的人们连同“天堂”、“神明”和“永生”杜撰出来的概念。无论是卡尔·荣格、鲁伯特·谢尔瑞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或是其他任何对灵魂这个课题进行过大规模实验的学者，都没能证明它确实存在。
虽然只凭没人能证明灵魂存在，也不能证明灵魂不存在，但任何人都不应该相信从未被证实过的呓想。这是她的看法。
但，倘若它被证实了呢？
墨为什么会在一位陌生少女的体内醒来？如果不是灵魂，她的意识从何而来？难道像李潇潇说的一样，她只是李雪的副人格？那不就代表她二十多年来的那些回忆全都只是妄想？
不可能。
她无法接受，所以她必须回到表世界确认这一点。
薇萝妮卡的出现让墨感到心安，并产生了更加坚定的决心。为了离开这里，她需要不择手段。
但，阻碍她做到不择手段的最大障碍，却是她自己……
“哇噢，没想到你那么了不起，连我差点就被你伤到了！”隔了数分钟，气团精灵慢慢飘了回来，依偎在黑发少女身边，用撒娇的声音说道：“难道这就是主角威能吗，好帅气！请再多打我几次吧！”
真恶心。
“你是什么东西？”墨在心中默念。
一旁的李月影不只观测不到这个气团精灵，连它的声音也听不见，气团精灵却能够接收到墨内心的想法。
“太伤人了，人家才不是东西，人家是沙多丝！”
“什么？”
“我是沙多丝、Sha—dow—s！请多指教！”
“你有什么用处？”
气团精灵考虑两秒，不确定地答道：“……卖萌？”
墨懒得再说一句话，把它狠狠塞回手提箱中。
“別把我关回去哇！”沙多丝大声求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生命的概念契约！”
墨停止了动作。
沙多丝松了口气，嘿嘿笑了，血盆大口露出亮晶晶的尖牙，不知该称之为可爱还是猎奇。
根据其他人的描述，概念契约应该是死物才对，它却拥有堪比人类的智慧。
如果和它簽订契约，沙多丝的思维能力代表墨能更快熟知如何利用它，但墨倒宁愿它是死物。一个拥有自我思想的工具，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使用者。
“你能在战斗中对我起到多大帮助？”墨直接了当地问。如果沙多丝的能力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概念契约更有用，她没有绑定它的理由。
“我拥有世界上最完善的资料库，我能让你学会每一个你想学会的秘技，并且我还是这个令牌的管理者！”气团精灵兴奋叫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摸摸我的头，大声称赞我呀？”
“管理者是什么意思？”墨指出最重要的一点。
“这些概念们其实都拥有微量的自我意识，但是它们无法和外界交流，而我不同，我不只可以在这个世界现形，还能和这些概念沟通，甚至控制它们。”
沙多丝气呼呼地说：
“这个令牌到处吞噬概念，我也是受害者之一。瞧，右下角那张贴纸就是我的故乡。要不是被这个坏家伙强制绑定，我才不会被困在这里呢。”
墨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情报后，把它关回了手提箱。
她早已打消了和沙多丝簽订契约的念头。
这家伙十分危险，不只对自己是一个概念契约充满自觉，甚至还清楚手提箱是一个令牌。有著此等自我认知的智慧生命，不可能满足於被他人控制。
“诶？怎么又把我关回来了？快放我出去，否则你真的会后悔的！”
手提箱不断震动。
墨没有理会它的叫嚣，把界质从贴纸中抽出。然而，在这个过程结束之前……
沙多丝的语气骤然变得低哑：“你难道不觉得我能把这个令牌变成一个废物？”
墨的动作一滞。
“交涉失败了？”一旁的李月影察觉到她眼中的凝重情绪，问道。
黑发少女不作回应。
手提箱中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和我簽订契约，我能从各个方面协助你，但若你不愿和我合作，我会确保这个令牌中的所有概念都和你们作对。”
“这是威胁？”墨冷淡一笑。
“完全正确。”
“为什么？”
“我只是被关得有点久了，想要出来外面看看而已。”沙多丝慢条斯理地说，笑吟吟的声音中充满了浓浓恶意，“你不是怕我是那种一放出来就会毁灭世界的终极boss吧？不得不说，你的直觉还真準耶。”
“……”
它嘻嘻笑了，“开玩笑的。我是一个概念，也只会是一个概念。如果你是萧炎，我就是戒指里的老爷爷。我的存在除了给你带来金手指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我不相信你。”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別无选择。”
黑发少女沉默片刻，终于妥协，打开了手提箱。
气团精灵大笑着从中飞出，回复了最开始时的无厘头语气：
“Servant·Saber，遵从召唤而来！试问，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master吗？”
“……”
“能把老子召唤出来，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雪，你没事吧？”李月影关心著表情扭曲的少女。
“……我后悔了，你把手提箱收回去吧。”
“那可不行，我已经决定好要跟著你咯，杀·手·先·生。”
什么？
墨瞪大双眼。
在沙多丝一字一顿说完那句话后，周围的景色已然产生剧变。
炽热——整个人几乎要融化的炽热温度，这是墨能感受到的一切。
睁开眼，漆黑的烈焰在眼前熊熊燃烧。
她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身体却依然是这具娇柔的少女躯壳。往下看时，第一个看到的仍是胸前的两团隆起，令她极不适应。
透过残破的纸窗，能看见整座城池在焚烧中的惨烈景象，天空也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昏暗，犹如地狱一般。
明明上一秒还在那个空间，此时却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被大火焚烧的天守阁，和其中一张绘制著日本战国时代城堡的贴纸上的场景如出一辙。
沉默无语。
来到这奇异的空间后，墨能感到体内的界质好像染上了一种奇异的光辉。原本快要用光的界质重新焕发出生命力，像是被高温所点燃，逐渐沸腾。
本来还没什么特别感想，但随着这些能量愈发激烈的暴走，每次经过胸、腹、四肢还有大脑，都让她感到无法言喻的撕裂感。
必须……让它停下！
墨才刚想压制它们，却在她产生了这个想法的瞬间，便发现它们已静止了下来。停得久了，在周围环境的燃烧下反而开始产生窒息感。当她尝试指挥这些能量，它们也听话地再次流动，只不过这一次伴随她的控制，界质的流动十分悠然，不再让她感到不适。
然而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完全是由纯粹的界质所组成。
烈火、灰烬，甚至整个城池本身，都是无尽的界质。
但，这和沙多丝的概念有什么关联？它跑到哪了？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了：
“你是否还记得过去？”
它这么对少女说。
它来自火焰，它来自天空，它来自她心中。
“什么？”
“你，是否记得过去？”
墨想了想，答道：“我已忘了过去，或者本来就没有。”
“你在欺骗自己。”
她沉默了。
是的，墨从未忘记过去，只是不想再想起当初天真的自己。她不会把那段记忆告诉任何人，所以就这样忘却吧。那片纯白色的雾霭，是她不可能忘记，却不得不忘记的收藏品。
“冷吗？”那个声音又问。
“冷。”少女凝视周围不断嘲笑着她的漆黑烈焰，“因为前方的道路也全是冰呢。”
“即使如此，也不打算停下？”
“冰雪总有消融的一天。”
“那么你呢？”
“同理。”
“在那之前，你追求的是什么？”
墨没有轻易回答。
古怪的对话持续著。
“有些人追求物质，有些人追求力量，有些人追求命运，有些人追求灵魂。你追求哪一个？”
“都不是。”少女坚定地说。只有这一次，她不打算再欺骗自己：“我追求的欲望，叫做/爱。”
对方震惊了一段时间，才终於质疑：“做/爱？”
墨忽然很想杀人。
“既然如此，就借给你吧……”它最后如是说。
於是，天空下起了一场雨。
城内的烈火被熄灭，城外的乌云也逐渐消散，露出蓝蓝的天，所谓雨过天晴就是这样的美景吧。
真安静啊……
黑发少女静静享受这般宁静的时光。不受时间阻碍的思考盛宴，为她带来最深沉的愉悦。
“这是所有概念契约中和你相性最佳的一个，结果真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和你绑定了呢！”耳边传来沙多丝无节操的欢呼，墨又回到了先前的更衣室中。
她无暇理会它，也无暇质问它为什么没有和自己簽订契约。
体内的界质出现变化，先是产生了几颗细微的气泡，接着冒出了泉水，呼吸间，化为了湖泊，变为海洋，最终惊起一片海啸，席卷向四面八方，无法控制地从体内释出，开始在身边摇曳，荡漾，旋转，徘徊……
然后界质重新回到她的体内，形成了雨点；雨点堆积，化为了河川；河川涌动，流入了山林；山林扩展，连接向雪原；雪原消融，露出了悬崖；悬崖崩塌，坠落了深渊；深渊颠覆，通向了天空；天空消失，剩下了宇宙……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墨感受着体内的界质逐渐形成一个世界，然后在她的控制下，在她手中具现出一个实体。
那是一把装於金色鞘中的刀。长度为九十厘米的细长刀身，传来某种狂暴的气息。伴随界质的注入，气息变得愈发炽烈，就像一场燎原的火，一发不可收拾。
“雪，你成功了，这就是概念契约……”李月影低声呢喃道。
墨抽出了刀，面无表情，眼中却异彩连连，隔了许久才微微敛眉，眼神平静下来。
“它叫归途黑尘，是松永久秀的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