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拥有无限可能，因为他们不会永远只按理性行事。
信任和希望的情绪，是很可怕的……
“在筛选阶段，把信任交给陌生人是直达死亡的跳板，很可惜，我还不想死。”
面对权涌灵的质问，黑发少女皱眉回应。
“你连白如此单纯的人也无法信任，那么我呢？”权涌灵一脸失望。
“没有人是单纯的，如果你非要用表面看到的部份去盖括任何人的人格，我无话可说。怀疑本来就是预防危险的必要措施，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认为它是错误的。”黑发少女平静澄清著。
或许是错觉，但墨总觉得权涌灵的眼神异常平静，没有她表现出得那么激动。
“墨，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求求你，我会装作没有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只要我们能继续做朋友……”白苦苦恳求着。
墨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盯着她。
“我明白了。”天使少女低下头，缓缓张开翅膀，再次抬起头时，泪颜中却多了一丝洒脱的笑意，“我这就离开吧，我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真心感谢你，墨，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一命。”
权涌灵怒然阻止了她：“不可以！时间不多了，你一个人要怎么找到出口！”
墨缓缓走向了行李箱，“她不离开也没问题，反正我已经无法和你们待在一起了。”
“很遗憾。”权涌灵的语气冷了下来，手中的黑色旗杆如骑士枪一样指向了她，“你恐怕暂时是走不了了。”
“这是威胁？”
“不，这是命令。”
“你会后悔的。”
“我不想为难你，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们这场考验的真正关键，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就算告诉你一切，我目前整理出的线索，其实根本不会改变现在的处境。”
权涌灵平静回覆：“不必谦虚，如果不是遇上了你，我现在肯定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所以我相信你的智慧。你身上拥有一种特质，它从你的骨子里散发而出，那种波澜不惊的自信能够吸引任何人追随。”
这么看得起我？
墨才刚产生这个想法，权湧灵却继续说了下去：
“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一直装作冷冰冰的模样真的超级可爱。拥有如此萌力，任何困难在你面前一定会迎刃而解。”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那么，请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吧。”
墨冷冷笑道：“我说过了，沙漏的倒数结束后，真正的考题才会出现，所以白才会用求助者的姿态待在我们身边。”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的推理。罗盘上的沙漏流光所需的时间是十天，但是任务提示中哪里都没有提到过沙漏就是任务的时限，所以我猜它只是一个指示。”
“你也说这只是你的猜测，那么你凭什么如此确定它一定是对的？”
“我已经分析过了一切线索。”墨凝视着上头那个诡异的计时器。
十八个沙漏中，已经有一个完全转变为白色。作为房间中唯一能观测到的事物，当它们彻底完结，将会是99F中最关键的一刻。
而距离白的罗盘计时结束，只剩下两天。
“沙漏的数量是十八，对应筛选阶段的数量。每一个沙漏顺着圆形的底板整齐排开，角度差距为二十度，以顺时针的顺序运作。形状对称、频率稳定、重复性完整。这些部分我都计算过了，不存在和出口相关的提示。”
墨闭上眼，语速极快地说：
“考虑到沙子逆流而上的特征，我唯一能联想到的是重力学中，时间与距离的比率。时间的次方等于距离，倘若假定一个时间单位，物体落下的距离将呈比例增长，但是就算把这个公式套入已知的几个关键数字，或者反转过来，也无法得出有意义的结果。”
她顿了顿，继续说：
“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为什么那些沙子不是往下流逝，而是倒过来运作。整个Act 1就叫做颠倒尖塔，99F也叫做颠倒之楼，所以它不可能只是茶茶心血来潮的设计，但，光是这一点依然不足以构成足够指引向出口的提示，也就是说，一定还有隐藏的规则尚未出现。我推论它将会发生在沙漏计时结束之后。”
“等等，你完全忽略了一点。”权涌灵提出了反对声音，“明明只要完成那个支线任务，就会得到重要提示。已经有了这个支线任务，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隐藏规则。”
墨淡淡问道：“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完成它？”
权涌灵沉默了。
“姑且问问，你的支线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我……必须杀死一名筛选人员。”她叹了口气，“虽然在来到里世界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啊，用这种理由杀人。”
和我一样的考核项目？可能吗……？
黑发少女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99F所考验的是我们的某项特质，并且据茶茶所说，考题难度不高，但是这个支线任务却要求我们每个人做出和特质相反的任务，所以出题者的预期中，我们根本就不该完成这个支线任务。我能够断言，在沙漏倒数计时结束后会出现的任务，内容与这个支线任务将会是完全相反。”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权涌灵高高举起手中的概念契约，剧烈的金光从黑色的旗帜中释放出。
她想干什么！
墨心中一紧，就看到对方的身体飘浮而起，脚下显现出先前那艘壮观的战船。
船体大得不可思议，由破旧的木材与铁板组成，前后分布着三个主要船柱，破旧的三角帆挂在上面，随风飘扬。
船身外部镶着无数骷髅骨架，深色的血迹勾勒出不详的花纹。
在那之上，权湧灵冷漠地大声宣布：
“为了避免你到时候干出傻事，我会提前击溃你！接下来，你可能得休息一阵子了……白！”
天使少女不由慌乱叫出了声：“突然间在说些什么啊！涌灵，你不是愿意相信我的吗！”
权涌灵得意一笑，“墨刚才说过了吧？不要用表面上看到的部份去盖括任何人的人格。我的演技也不赖吧？”
天使少女低下头，痛苦呢喃：“为什么就是无法信任我呢？明明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我已经不想要再重蹈覆辙了……我真的，不想再使出这个能力了……”
怯懦的语气骤然冰冷：
“为什么总有人要逼我呢……”
她的头上浮现出一顶小巧的雪白皇冠，星辰般的光点从中溢散出，不断闪烁。
“梦界烟花……”
在白喊出这句话后，墨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对，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只是朦胧得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回过神来时，连周围的场景都变了，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不，这确实就是一个梦。
视野朦胧不清，时钟上的数字乱成一团，光影法则更是直接被无视，背景是那个墨所熟悉的小公寓。在这里，一切细节则都被简化成了抽象的规律，隐约组成类似眼球或者人脸的惊悚图案。
这里和现实的差距，让墨立刻得知这是一个梦境，而且还是深层睡眠的梦境。
这是白的能力？她想干什么？是否对我有生命危险？
即使怀着这些疑问，墨却对这个场景感到怀念，鬼使神差地，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马上就证明了这是一个坏主意。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甄白颜。那个住在墨隔壁的高中小妹。
在碰巧得知墨身为杀手的祕密后，她便常常来骚扰墨，运用各种方法威逼利诱，终于成功说服墨帮她解决一些麻烦的问题。
墨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甄白颜究竟是怎么惹上那么多黑/道的。作为保护她的交换，她必须替墨保守秘密，有时顺便帮忙照顾一下伙食。
她的出现引来了那些久远的回忆，於是黑发少女立刻强迫自己从梦中清醒。
墨不想再想起那一天。
当时的她没有同情心，现在的她后悔莫及。
黑发少女睁开双眼，举起了黑尘刀。
“你……你是怎么……！”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另一边，权涌灵召出的那艘巨舰并没有消失，她站在甲板上，却像是睡着般紧闭着眼，不安地紧皱着眉，口中发出痛苦的低语。
“你干了什么？”黑发少女朝白缓缓接近，一边问道。
“只是让她暂时睡上一觉罢了！”天使少女恨恨地咬着牙，不断后退。感到墨不假掩饰的杀意，她背后的翅膀立刻炸了毛，洁白的羽毛根根竖立。
白不擅长战斗，却懂得使用干扰心灵的秘技，即使权涌灵的实力评价几乎是白的十倍，却被她困在了梦中，束手无策。
“你真的那么想杀了我们？”墨打量着天使少女手中浮现的武器。那是一把颇为巨大的镰刀。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请原谅我……”白面色苍白，颤抖著举起镰刀。
她再度使出了名为“梦界烟花”的秘技。
一股温和的界质波动传来。墨顿了顿，从一样的梦中清醒。
“因为现实确认的习惯，我对梦境拥有绝对掌控权。”她淡淡解释，“停手吧，我们不一定得站到对立面。”
“这是你逼我的！殉教狼烟……！”天使少女尖叫著使出了另一个秘技，头上的小皇冠顿时倾泻出银白色的美丽光华。
这一次，黑发少女什么也没有做，却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你难道……不应该啊……！”白表现得比墨还要震惊。
在更多变故发生前，墨快速逼近了她。
别无他法，白只能主动和她一战，展翅俯冲而来。
和其他筛选人员比起来，白极不擅长战斗。她舞动镰刀撕砍，范围虽大，却被墨轻易避开。
白由下往上挑起镰刀，试图攻击墨的下盘，反而因此扰乱了自己的重心，被墨一刀狠狠隔开，武器便脱手而出。
镰刀化为点点白光消失。
“其实你不必道歉，每个人的立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为了生存，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既卑鄙又美丽的。再善良的人也有取死之道，同样的，再罪该万死的人也有人性闪耀的时刻。”
墨凝视着天使少女那琉璃般的双眸。它们清澈得让人忌妒。
“我理解你，那么你愿意试着理解我吗？”
“你根本就不懂……”白艰难地开口，语气却猛地变得激动：“我忌妒你们、怨恨你们！这与我的生存无关，我就是想亲手杀死你们这些该死的伪域生命！我不想看你们活下去！”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表世界人产生这样的痛恨……
墨心中叹息，面上却冷漠地说道：“和生存比起来，你认为仇恨更重要吗？如果不是的话，你是否愿意为了生存，放弃这个不必要的仇恨？”
白怔住了。
墨继续道：“你获得空白职业的凭据，正是那纯粹的求生欲望，所以你真正的考题不会和与我的合作产生冲突。”
白黯然摇头，眼神阴暗，“我们的友好关系已经被我亲手毁了，究竟凭什么继续合作……”
“凭你还需要我们，也凭我们需要你。只要我们互相需要，就永远能够合作。”
听到她这么说，白居然低吼起来：“我确实需要你们的智慧，更需要你们的力量，但是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一旦遇到危险就会把我抛弃，你们伪域人全都是这样的！无论重复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不想再被背叛了！”
她到最后声音完全沙哑了，充满了浓烈的恨意，但是黑发少女仍然不为所动。
“我无法强求你的信任。”墨说，“但是现在的情况，我们确实需要你，因为当你通过任务后，会得到找到出口的关键，我们也能和你一起离开。”
闻言，天使少女终于冷静下来，考虑片刻后，指着权涌灵说：“我会试着信任你，但是我还是无法信任她。”
“为什么？”墨看向兀自沉睡的加拿大少女。
“她撒谎了。她的支线任务根本不是什么杀人，而是放弃离开这里。”
“放弃离开？”墨愣了愣，“在放弃之后，才能获得吗。那可真是一个矛盾的任务。但，那也代表她一定会愿意协助你通过考题吧。”
“我……”天使少女咬了咬牙，终於妥协，“明白了……”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墨竖起两根手指，“你怎么知道权涌灵的任务内容？又是怎么知道沙漏并非真正的时间限制？”
“我对99F到90F之间的所有规则都非常清楚，因为我能够读取别人的记忆和情绪……”白说这话时的脸色极不自然，紧盯着墨，试图在她脸上找出那些她早已熟悉的情绪，但她失败了。
黑发少女从头到尾都保持著面无表情的状态。
“你遇到过其他空白职业的人？”
白回答道：“没有，但是依照茶茶的习惯，好像所有具有时间限制的任务中，任务栏里都会显示出一个倒数计时。”
“那就是说，99F的时间限制确实还未开始。”墨点点头，“沙漏倒数的这十天，是为了测试我们愿不愿意为了得到提示，舍弃各自最重要的特质……”
“等等，我可是说了，我能够读取你的记忆！”白突然激动大叫，打断墨的冷静分析，“说不定你现在的想法全都在被我窥视当中！所有不想别人知道的过去，我也都一清二楚！你难道不怕吗！”
墨摇了摇头，微笑，“如果你真的对我使用了那种能力，还不知道我怕不怕吗？白，你不喜欢被人怀疑吧，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又怎么会滥用那种能力呢。”
“突然……又变得这么温柔……太作弊了……”天使少女感到自己面颊发烫，不由含糊低下了头。
接着，因为墨的要求，白终於把权涌灵从梦中解放出来。
本来权涌灵还冲动地想对白出手，但在墨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后，她才冷静下来，也对这个合作表示乐意。
经过这番波折，三人再度坐到一块，等待沙漏的倒数彻底结束。
本来权涌灵心中还对白充满芥蒂，但经过整整两天的思考，她也想通了，和白的关系重新友好起来，联合起来捉弄墨。
墨虽然冷漠寡言，一看到她那毫无波动的眼神，就知道是个极难相处的人，但她实际上非常容易害羞。虽然认为这具少女身躯实际上不属于她，她却充满了保护意识，因此，有关那方面的玩笑可以轻易惹毛她。
这种个性在权湧灵看来，是不折不扣的萌点，於是为了看到更多墨恼羞成怒的表情，她只好更加卖力地作死，若不是白在一旁帮忙，墨已经把她杀死好几次了。
另外，权涌灵倒是没有食言，给了白15界芯片，而白也真的把它当作食物，捧在手心，像只松鼠一样慢慢啃食。
“对不起，我有一件事一直瞒著你们。”最后的几分钟到来之前，白却突然叹息一声，“我的支线任务不是帮助他人，而是自杀……要是早点坦承就好了……我以为那么说就能取得你们的信任，没想到却变得更加可疑了……”
“呃，这一点我也一样，非常抱歉！”权涌灵双手合十，楚楚可怜地看着墨。在被后者无视之后，她又变回了活泼的语气，不满叫道：“所以说这都是些什么鬼任务啊，一个叫人放弃离开，一个甚至叫人自杀！”
“所以才说它们只是提示。”墨冷淡地说。
“对了，你的支线任务是什么？”权涌灵好奇问道。
“杀死一名筛选人员。”墨威胁性地看向她，“比和你们合作更省时间。”
“骗人。”白展露笑颜，“你根本就下不了手，否则你最开始时根本不会救下我，‘自以为冷酷的傲娇杀手少女’。”
权涌灵也心照不宣地窃笑起来。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墨十分愕然。
“其他人查看你的详细介绍时，上面就是这样显示的哦。”白好笑地说。
茶茶！那个该死的混蛋！
黑发少女气得牙痒痒。
权涌灵缓缓低语道：“墨最纯粹的特质是同情心，所以支线任务逼她杀人，白是纯粹的求生欲，所以支线任务叫她自杀，而我则有着纯粹的决心，所以被逼着放弃吗……”
墨微微侧目，“原来你知道自己的特质。”
加拿大少女得意一笑，“那当然了，永远都保持存活的信念、永远都保持做出改变的意志，这大概是我唯一的优点了吧。”
“你的介绍称你的身分为海盗，也是真的？”
“这个，虽然确实没错啦，但我们和一般海盗的本质是不同的……”权湧灵含糊不清地说。墨没有追问下去，她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她们等到了计时结束。
然后……
空中撒下大量耀眼的金色粉末，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我的罗盘停止运作了。”天使少女面色发白，声音急促，“多出了一个新的支线任务，有着时间限制，而且……”
在她们面前，那颗光茧变成了一个至少十四米高的靛色身影。
它的上方显示出这段状态：
【Gu'Cho，Lv：499，HP：100/100%。】
【来自颠倒尖塔15F的影子。新日遗迹之王。因为是复制体，处於虚弱状态。】
【警告：极度危险。】
三位少女的面色都变了。
这个名为孤酋的，有着压倒性巨大体型的可怕怪物，它的等级，濒临五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