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克劳礼的笼子被放置在营地北侧，距离营地中心有好一段路。亚狄斯慢慢悠悠地晃荡回去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亮。
仆从和士兵们忙着收起帐篷、换上行装，临时同行的平民旅者们则收拾着各自那一点寒酸的财产，准备一同出发。面容和善的厨娘把锅架在刚点起的火堆上，然后往里面倒了一桶从附近溪流打来的水——看样子今天的早餐是鱼汤。在她旁边，一个男仆正料理着一大条银鱼。
真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啊，少年暗自慨叹。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亚狄斯哥哥——”
昨天在路边捡到的小女孩娜娜突然跑来，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深绿绸缎裙子，仅到肩部的黑发似乎也清洗打理过，只是脸颊仍然消瘦。
“抱！”
亚狄斯笑笑，弯腰将她抱起。这女孩其实挺健康，虽然瘦弱，身体的底子却很不错，也没有任何疾病的迹象。至于夜眩症，怎么看都是个优点，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话。
“亚狄斯先生。”
跟在女孩后面走来的是侍女贝拉，看向他的眼神中透着尊敬。
“昨晚真是多亏了您。这孩子一醒来就要找您，可我听士兵说您在审问那个博士，就没去打搅。您的伤不要紧了吗？”
亚狄斯以耸肩回应。“说不上是审问，只是稍微谈了谈而已。对了，这衣服……”
“啊，是我连夜做的。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实在睡不着，就去拉货的几辆马车那边翻了翻。我记得出发的时候，陛下是带了一箱布料以备不时之需的，幸好我没记错。这颜色虽然沉重了点，不过料子是南方的上等货，穿起来很舒服，保暖效果也不错。”
不愧是女王身边唯一结了婚的女随从，设想很周到。
“辛苦你了。”
贝拉略微低头。“不过，料子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陛下报备，但我想她一定会同意的。”
“哦？此话怎讲？”
“啊，”这个啊似乎别有深意，“这个，您是明知故问吧。”
“你听见了吧？”
“嗯，听见了一点点。我从小就耳朵好使。”
“你应该不是来警告我的吧？”
“不，当然不是。”贝拉微微叹息，“考虑到我先前听说的帝都那边的传闻——唉，但愿只是传言吧。虽然陛下对我不似对希洛丽娅那么‘亲切’，但我也很关心她的……幸福。”
“啊——”娜娜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锅子在冒热气呢——要煮兔子吗？”
“不是兔子，是鱼。”亚狄斯摸摸女孩的脑袋，“再说兔子煮了也不好吃吧。”
“我只吃过煮兔子。煮鱼是什么味道呀？”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早餐除了鱼汤，还有冷面包、奶酪、煎蛋和一点葡萄酒，不过最后两种是只有陪同女王坐在临时支起的餐桌旁的人才有幸享用的食物。由于亚狄斯的关系，出身贫寒的小女孩得以坐在他膝上，一边吃撒了盐和胡椒的煎蛋一边欣喜地瞪大眼睛。
“这个……好好吃！”
坐在对面的老骑士加斯坦笑笑。“你这孩子，连鸡蛋也没吃过？”
“爸爸不准我吃，因为鸡蛋很少而且很贵。”
“有这种事？”希洛丽娅叼着面包，“我还以为帝国是很富裕的地方……”
“跟你们那个到处都是值钱矿脉的王国可没法比。”加斯坦说着，叹息起来，“近几年在征税方面是比过去严苛了不少，但是也没在修什么工程，不知道钱都花哪儿去了。”
亚狄斯静静听着，把装胡椒的小瓶挪到娜娜够不着的地方。这东西吃多了的话，血会变涩。“没人替民众们抗议一番么？”
“这就不清楚了。”老骑士回答，“人们把这怪罪到莎拉雅皇后头上，说这全都是因为她一个人贪图荣华富贵，尤其是梅里文皇帝的身体如今一年比一年差，王子们还年轻，又都是她的儿子，因此帝国朝政大权几乎由她一人把持。不过……自从夏洛塔女王要同帝国联姻的消息传开，大家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希洛丽娅转过头朝女王说：
“陛下您听见了吗？帝都的民众们都很期待我们呢——咦？陛下？怎么不说话呀？还没睡醒吗？”
自从坐到餐桌旁，夏洛塔就一直两眼无神地盯着桌面，端上来的食物也没有享用，直到这时才微微抬起眼睛。
“身体不舒服吗？”巴利斯特问。他的右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好在喝汤只需要一只手拿勺子。“要不要休息一天再出发啊？”
“什么……啊，不，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只是‘有点’吗？脸色从起床之后就很苍白耶。该不会是得风寒了吧？”
银发女骑士皱着眉头，伸出手想摸女王的额头，却被后者抬手挡开。
“我说了我没事。等一下吃完饭就出发。加斯坦大人，您刚才说的我也听见了，到时候我会同莎拉雅皇后谈一谈的。”
早餐结束之后，仆从们收起餐具和木桌。夏洛塔起身，“通知他们，一小时后动身。希洛丽娅，今天你来掌旗吧。”
“是！”女骑士颇有精神地一挺胸，结果扯到了昨晚撞伤的腰，又立即弓下脊背。“啊啊好痛……痛……”
“没问题吧？”
“我没事的啦！陛下别担心。”
巴利斯特似乎想说什么，手举到一半又垂了下去，可能是途中才想起自己也是负伤之人。
亚狄斯抱着娜娜站在一旁。银发女骑士虽然健康，年龄也不大，然而不知为何自己完全提不起胃口。算了，这种人类的血，喝了大概也只会变笨吧。昨晚那一餐应该能撑个几天。
“各位……”他一说话，其他人的视线顿时移过来——除了年轻的女王。
夏洛塔抱着双臂看向别处，嘴唇抿得紧紧的。“要说什么抓紧，还要赶路。”
“遵命，陛下——我想请您把克劳礼放出来。”
众人一片哗然。
